陈姨娘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她只恨自己怎么耳根软,被水姨娘那贱人挤兑了几句,说她嘴角那颗小痣活脱脱像颗媒婆痣,俗气得很,怪不得大爷如今不登她的院门了,她就鬼迷了心窍,催着翠竹去寻人点痣。结果倒好,黑痣点掉了,倒留下了个小白点,要不是面积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白癜风呢。
自从上个月点痣留下了这白印子,她就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必要涂上厚厚的脂粉才敢见人。既盼着大爷想起她来,又怕大爷来见到她时看到自己的丑态,十分矛盾。
昨儿在叔叔家,她听得那什么裴娘子提到妆粉一事,立马做贼心虚地想到,是不是自己粉擦得不够厚,没遮住那印子,以至于让她看出来了?哼,不过生得有点姿色,脸上挂着那么一块红印子,既然那般有用怎么不用在自己身上?她才不信她的鬼话呢!
陈姨娘打定主意,便停下了掐打翠竹的手,又催着她出去给自己买珍珠粉回来糊脸。这也是卖花那婆子教的办法,说是混着蛋清可以美白,兴许能将那点印子给消掉。
翠竹捂着微微发红的脸,眼里噙着泪,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她走了专给下人出入的角门,准备去脂粉铺子里买珍珠粉,却在门口撞了个人,还是个眼熟的。
裴宝儿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陈姨娘带着出门那个小丫头么?
“姑娘这脸可是伤了?这般出门被人见着了,只怕不大好看。”
翠竹微微一怔,这才记起方才被陈姨娘打了一巴掌,想必脸上留下了印子。
“多谢娘子提醒,只是我家姨娘催我催的急,让我去买东西……”翠竹有些为难。
她倒是想折回去重新上个妆再出门,可又怕被陈姨娘撞着,又要以她偷懒的借口打她。自八月里水姨娘进门,分了大半陈姨娘的宠,后者就愈发暴躁起来,时不时就在她身上发泄。翠竹是被打怕了。
裴宝儿想了想,将她拉到一旁无人角落,自肩上背着个改良版迷你妆盒里掏出盒粉底,直接站着给她上了个淡淡的底妆。手法十分轻柔,尤其是触碰到那个淡淡的红手印处时,翠竹不禁心生好感。
没有镜子,翠竹也看不见自己到底如何模样,只知道对方说“好了”,便傻乎乎地点头,又呆呆问对方:“裴娘子可是来寻我们姨娘?”她犹豫了下,还是说:“姨娘这会儿心气不顺,只怕不会应你那事。”
裴宝儿微微一笑,“非也。那案子县令大人已经判了,我是特地上门来赔钱的。”
翠竹睁大了眼睛:“不是说要五百两?娘子一夜之间竟……”
裴宝儿摇摇头,“晚点你就知道了,我先进去寻你家大太太。你快去买你的东西吧。”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方才给你脸上涂的,可是我祖传秘方制出的新式妆粉,回头你寻个镜子瞧瞧。可别说我说大话,我觉得比那什么品香阁也不差。”最后还卖了个广告,把自己的住址都报了出来。
翠竹呆呆地原地看着她进去,好久才走开,还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脸蛋。心里嘀咕,真有那么好的话,那姨娘岂不是吃大亏了,昨儿裴娘子可是要白送给她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品香阁出的妆粉,最次的也要一钱银子一盒,最贵的能卖五钱呢!
被仆妇引进内院的裴宝儿一路上带着淡定的微笑,实则心里早把昨天碰见的那位“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
麻蛋!说好的会帮她伸冤呢?难不成她昨天见了鬼不成?
今天她和刘云到了衙门,便有个小厮偷偷来寻裴宝儿,煞是委婉地表达了一番“林家步步紧逼、林四买通了画肆伙计等证人、她又找不到翻案的切实证据、因此他只能‘秉公处理’了”的意思,然后一改前些日子打太极的作风,直接快刀斩乱麻把案子给判了。
刘云须赔林四五十两银子,作为医药费。此外,看在刘家家底薄的份上,县令大人特许刘家分期偿还,最多不能超过十年。
裴宝儿眨着眼睛环顾左右,却没看到昨天那“御史”一行人英明神武地出现,只见着了垂头丧气的刘云,和一脸诧异、但小人得志的林家家仆。何县令连个眼神都不敢对上她,宣判后急急忙忙回了后堂。
好不容易消化完了这“分期贷款”的审判结果,她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想给何县令颁个“最先进经济头脑”奖了。
果然是官官相护,那“御史”恐怕也只是假意应了自己,转头就跟何县令说了此事。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思及此处,裴宝儿嘴角的笑意便冷了些。
“裴娘子,大太太在歇息,不见外客。你看这……”
她神色不变,“那我等着吧。若是你家大太太醒了,烦请转告她,我有笔一本万利的生意要跟她做。”
传话的婢女脸上便带了丝惊讶,转头一摔帘子又入了内。又等了一会,才带着温婉的笑意出来,表示大太太刚醒,请她进去说话。
林大太太本是不打算见这裴娘子的,她虽然不大管外院的事,却也掌管着家里的中馈内务,林四那档子事她也略有耳闻。听说和人在外面闹了个什么官司,一开始她还担心了会,怕给家里招祸,后来得知不过是个普通小民,还是林四占理,她就懒得管了。至于林四真伤假伤,她更管不着,林虎向来宝贝他的几个堂弟,她可犯不着去做这个坏人。更何况,连县太爷都判了林四胜诉,还让那刘家赔钱,自家又不吃亏不是!
没想到,上门赔礼兼赔钱的居然不是刘家的男人,却来了个小娘子,还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做什么生意,倒有几分胆色。
“裴娘子,明人不说暗话,你方才说的生意,可否详述啊?”
裴宝儿眯了眯眼。
面前的妇人生着一张鹅蛋脸,约三十来岁,脸上保养得还不错,就是身材有些发福。总的来说,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愁吃穿的富太太,但其说到生意二字时眼中迸射出的精光告诉裴宝儿,这个女人并不是寻常内宅夫人,跟她打听来的消息一致。这位大太太最大的爱好不是下厨绣花,而是看账本、拨算盘、数银子。
今天,若是不拿出点真把式,恐怕还真镇不住她。
“自然可以。太太且听我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