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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派素以内功见长,宫鸴作为其中佼佼者,劲力更是深厚如海。一点之下,何有终腰侧像断了一样剧痛,动作不觉一滞。但他不像寻常人被点中穴位那样动弹不得,而是咬紧牙关,伸手在梅花桩上一推,借力落到地上。东风银剑后发先至,迫在胸前了。何有终抓着木桩一推,生生把自己推开一尺。
在中原武林两大高手夹攻之下,长剑“嗤”的一声,没入何有终肩膀。丁白鹇与张鬼方听见声音,也朝这边赶来。
再不速战速决,当真就要走不脱了。何有终见势不妙,未伤的一手伸入怀中。东风叫道:“你又想用暗器!”手腕一翻,无挂碍削向他手指。何有终疾退一步,抬手打出一粒飞蝗石。
东风原本已做好挡他暗器的准备,甚至往柳銎身前走了几步,防他声东击西,去害目不能视的柳前辈。谁知这粒飞蝗石半空中回头,竟朝着马棚里的飞雪暗云射去。
张鬼方惊声叫道:“暗云!”东风心想:“害不了人,就害没法还手的马儿。”运起点蕙法,提气掠出三丈,长剑脱手飞出,总算把那颗飞蝗石给打开了。转头回去时,何有终已经奔到墙角,仍旧倒立起来一跃,脚背勾住墙沿,转瞬翻到外面去了。宫鸴追到墙头一看,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墙外一片明明灭灭火堆,噼噼啪啪爆竹声,哪里还有何有终的身影。
张鬼方把暗云好一顿安抚,换了清水,又往食槽里面添了好些精贵黍麦,暗云好容易安定下来。回到堂屋里,只见四个人各据一张椅子,都不说话。宫鸴拿着判官笔转来转去,丁白鹇捏着长鞭一头,打个结又解开。东风一遍遍擦自己的无挂碍剑,柳銎则拈着一颗瓜子,始终不吃。
张鬼方说:“就算何有终这次跑了,但我们已经见着他真容,甚至伤他一剑,相比之前是好得多了。”
静得吓人。东风叹了一口气,怕他太尴尬,把新到手的纸笺撕做两半,附和说:“知道这个何有终是人非鬼,已经是长进了。”又说:“泰山派肯定是回不去了,不如在长安盘桓几天,顺带过年罢?”这句话是和丁白鹇说的。
丁白鹇也慢慢活过来,答应说:“好啊。”张鬼方便去收拾出两床被褥。
柳銎年纪大了,夜里易惊,一个人要睡一间房。余下两间,当然是丁白鹇和宫鸴睡,张鬼方和东风睡。他把自个儿铺盖囫囵卷起,理直气壮往东风榻上一放。放完了,觉得屋里太暗,冷清清的,没有人气,于是找见火刀火石,点了一根蜡烛,又把炉子里的香也点起来。自己一根根解开头上编的辫子,梳顺了,换一件新的里衣。
可是等来等去,蜡烛烧了一多半,烛泪滚滚了,东风却始终不回房。张鬼方出去一看,只见东风一个人待在堂屋里,两手两脚蜷在椅上,双眼紧闭,不知道是睡是醒。
他静悄悄走过去,站在东风身后,说:“你还在想何有终?”
东风猛地睁开眼睛,想了半晌才点点头,张鬼方说:“要一个月他才会来,不想他了。”东风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张鬼方问:“那是怎样?”东风说:“今天他压根没对我们动手,一味在躲而已。”张鬼方笑道:“他不是对暗云动手了么。”
东风也微微勾了勾嘴角,说:“不算暗云。”张鬼方又说:“今天是张老爷没赶过来。下次我跑快一点,保准打他个落花流水。”东风总算一笑。
即便夜很深了,外面仍旧有零星“噼噼啪啪”的声音。觉得它要停了,忽然又响一阵子,断断续续响个不绝。过年几天的风俗是,要把一根竹子截成五尺长,烧得滚热,拿着无火的一端,到处走来走去。竹子爆开时一声巨响,就能炸掉角角落落的晦气。张鬼方说:“你等着。”匆匆套上鞋袜,跑去院子外面。
东风生怕何有终还在旁边窥伺着,追出去叫:“你干什么!”张鬼方只说:“你回去等着呀。”过了一会,他也借了一根大竹子进来。在院里生起一堆火,将竹子捅进火堆,烧得青皮上大汗淋漓。东风蹲在旁边看着,笑道:“怎么突然放这个?”
张鬼方道:“我要把何有终给驱走。”说话间竹子烧透,“砰”的炸了一声。东风吓得一退。张鬼方嘲笑他说:“你怎么还怕竹子?”
一片飞灰落在张鬼方肩头。东风伸头过去,吹一口气,把灰尘吹走了。张鬼方立刻一哑。竹子烧好,他拿着竹竿尾巴,沿着院墙跑了一圈。东风跟在后面要抢,叫道:“一会把别人吵醒了。”
张鬼方说:“吵醒谁?”东风说道:“柳前辈要吵醒了。”
张鬼方笑道:“今天外面这么响,不缺我这一根爆竹。”东风又说:“宫鸴他们也要吵醒了。”张鬼方说:“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的,醒一下就醒一下,碍什么事呢?”不依不饶,把竹竿举得高高的。在暗里跑到竹子凉透,东风终于捉住他,央求说:“得了,快回去。”
张鬼方丢下竹子,回到里屋。早先点的蜡烛已经灭了,化作一摊蜡水,结在桌子上。屋里熏香味还剩一点儿没有散尽,但也闻不真切,若隐若现,捉摸不透。张鬼方站在床边,踌躇说:“你要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东风推他一把,说:“我睡地上。”但还是脱掉外衣,爬到床上,钻进靠里的被子。张鬼方慢吞吞占了一小块地方,侧身躺着,不好意思靠近。东风说:“你有没有闻见香味?”
张鬼方道:“是点了熏香。”东风说:“不对,不是熏香味。”张鬼方奇道:“那还有什么东西是香的?”东风笑道:“你把手伸过来。”张鬼方从被子底下伸出手,却不急着伸过去,凑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