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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手腕翻转,将长剑竖起来,又挡了一刀。见张鬼方仍不肯放弃,着了魔似的,斩向自己手掌,东风惊怒交加,叫道:“你疯了!”用出自己那套新剑法,化守为攻,剑光一闪,点向张鬼方肩头破绽。
哪怕有伤在身,东风出剑仍迅比风雷。要是再不收手,自己肩膀非得被刺穿不可。张鬼方不得已收刀自守,只听得“当”一声巨响,兵刃相交。夜色中迸出几粒金黄火星,飞快消弭。
紧接着,漫天“唰唰”雨声之中,突然掺进一声“叮”的脆响。张鬼方手中一轻。东风那把绝世好剑,子车谒亲手赠予、与东风作了半辈子伙伴、岁寒三友三人一式的“无挂碍”剑,拦腰断作两截。
长刀收不住势,吹毛断发的刀刃,朝他脸孔猛地劈下来,迫在眉睫了。张鬼方紧抓刀柄,使劲向后仰倒,自己在滑溜溜屋瓦上摔了个跟斗,坐倒在屋檐上,刀也总算没有挥下去。
东风这才“啊”的叫了一声,轻之又轻,听不出惊慌来。张鬼方爬到他身边,说:“东风。”
东风把两截断剑捡起来,放在膝上,说:“居然断了。”
张鬼方又叫了一声:“东风。”跪在旁边,一手轻轻环上东风肩膀。东风推开他,说道:“你到底发什么疯!”转过头来,脸上湿漉漉的,不知几分是雨。张鬼方道:“我看你拿着剑,我怕你、怕你……”
东风听明白了,叫道:“你当我是你么!动不动就要砍手臂,砍脖子。”张鬼方被雨打得抬不起头来,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害怕。”
东风突然悲从心起,说道:“是啦!我现在无家可归,没门没派,死了才清静。”张鬼方忙道:“不是的。”东风不依不饶,哽咽道:“我以为我师父、我师哥冤枉我,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我是无辜的,他们背地里看我笑话呢!”
张鬼方不响,手臂又一次环过去,紧了紧。湿淋淋、冷冰冰的衣服底下,隐约透露一点暖和。东风说:“师娘也不愿意留下来,也走了。”
张鬼方道:“师娘要走,是她自己想走,和你没有关系。”东风说:“根本没有人关心我。”
东风泣不成声,眼泪绵绵不绝流下来,止都止不住。热的泪水,冷的雨水,不分你我,落在张鬼方手背上。张鬼方面颊滚烫,说道:“才不是这样,我就关心你。”东风被他抱着,心里不是真的怨他,然而委屈不讲道理,洪水价涨上来,抽抽噎噎道:“你也不是好人,你早就说过,更喜欢阿丑,你说你宁可阿丑回来……”
话音未落,东风眼前一暗,嘴唇上又热又湿,后背却冷冰冰的,贴着硌人的房瓦。张鬼方气得把他按在屋脊上,深深亲了下去。滚热的舌尖探进来,东风紧紧咬着牙关,仍能尝到一点咸味,一点甜味,是雨水把眼泪冲淡了。他在张鬼方舌头上狠咬一口,偏过头,“哇”的大哭出声,说道:“我亲你,你也不领情,你、你躺在床上装死!”
第87章梦转纱窗晓(下)
张鬼方好笑道:“我才没有装死,我动了的,你没发现而已。”
东风立刻反驳:“瞎讲。”他仰躺在屋顶上,甫一张嘴,登时吃进一大口雨,呛了一下。张鬼方见状又是一笑,东风叫道:“你还笑话我!”举起双臂,将一张脸挡得严严实实,哭得加倍凶。
张鬼方说:“我从来不瞎讲,我就是动了的。”说罢硬将他手臂拉开二寸。底下是俏生生的下巴、闪着水色的唇瓣,张鬼方面颊热得像着火了。
东风不依不饶,说道:“在被子底下动脚趾,是吧!”
他充耳不闻,撑在东风身侧,低下头,轻飘飘亲上去。那两片唇瓣湿淋淋、凉冰冰,凉到灵台上面,躁火没那么灼人了。他不急着亲得深,只伸出舌尖,在那颗唇珠上若即若离一触,一触即分。分开以后说:“我这样动了。”
东风说:“和动脚趾没差别。”张鬼方说:“要是发现我醒着,你还肯往下亲么?”
东风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张鬼方又道:“那你讲,要是不怕我醒,为什么醒的时候不亲,偏要挑睡着的时候亲?”
饶是东风能言善辩,一时也讲不清楚。他干脆耍赖,伸手在张鬼方肩上一下下推。用的力气还没有风大,当然是推不下去的。张鬼方低声说:“赔给你好么。”
东风恼道:“不要你赔了,快走,快走。”张鬼方突然跨到东风身上,按着他肩膀,不许他动,俯下身子亲他。
除去刚刚那次不算,张鬼方这辈子第一次亲别人。舌尖还一跳一跳地痛,他不管不顾,在咬过他的齿关舔来舔去。东风浑身觉得痒,含混说道:“你真是疯了!”稍一松懈,张鬼方撬开两排贝齿,蛮不讲理地亲进去。东风又说:“你从哪里学的?”但是没再咬他。
身下东风慢慢服帖,一只手轻轻搭在张鬼方背上。张鬼方看不见,然而觉得暴风雨中另有一缕幽风,轻轻吹拂着自己发梢,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了,满心都是快乐、欢喜,就算东风生他的气,也代表东风是在意他、喜欢他的。就算天上下这样吓人的大暴雨,也代表惊蛰到来,北风变作东风,万物要复苏了。
亲了好半天,张鬼方嘴唇都要亲麻了,滚到旁边,抱着东风不说话。东风一摸,自己眼睛红肿,头发全脏了,身上衣服更是泥泞不堪,不晓得是多么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生滑稽,破涕为笑。张鬼方埋在他肩头说:“我没有不领情,我高兴得不得了。”东风轻轻笑了一声,张鬼方说:“我这一辈子,没有哪天这么快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