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的。”我觉得我现在脸皮有厚度了,以前我绝对不会当面索要。最势利的就是商人,听旁人说,姓何的能在这几千万的工程中捞取数百万的利润,我要的不过就是九牛一毛,当什么紧?
路上我和猴子坐后排,聊着闲天。猴子说,自我走后,工地盛传我上面有人,前途不可估量。“你看我像上面有人的样子?要真那样,周末我还这么玩命?”说着我见小左神色阴郁,就说:“小左你把音响开了吧,我们轻松轻松。”
小左没好气地说:“领导,不能清净一会儿?”我心里一沉,想说点儿什么,这时他那里却又说话了:“领导,周末加班,得有加班费吧?”
我没有搭理他,咽了口唾沫。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学习驾驶,把驾驶证领了。
道路平坦起来,我已经见着平常市那标志性建筑纪念碑了。我说停车,小左没有停,问:“领导,你家不是还远?”
“叫你停你就停,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轿车嘎地一下停下来,我和猴子都朝前耸了一下。我将门打开跳下,说:“小左你把侯如山送回家,明天七点半准时接他去工地。”小左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咽了口唾沫将车开走。
我走在林荫覆盖的街道。盛夏酷暑,热浪滚滚。前面是一个珠宝店,我走了进去。一个眼睛大大的女营业员见生意来了,满脸笑容走过来,问:“先生,您想买哪种款式?是给太太买吗?”
我对金银首饰是外行,不过我知道一个真理,人不识货钱识货。于是,我指了一款白金泛着水波纹的翡翠项链,上面的标价是11800元。
营业员一下子恭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项链递给我。我望着那项链,轻轻用手抚摸着它,那碧绿的水一般清澈的鸡心翡翠饰面让我怦然心动。我想像着,苗苗白皙细腻的肌肤佩上这项链一定非常高贵、妩媚。于是我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款项链买下。
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对驾驶员说去骨科医院,然后将头疲乏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20分钟后,我左手提一箱牛奶,右手一袋水果,朝高级病房走去。站在老人病房门前,我心子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我将自己的激动压抑下去,轻轻地敲门。门开了,露出一颗花白的脑袋,是马姐。一见我,她就拉着我的手,呱呱地打开话匣子,说那个啥啥同志,你来了好啊,给苗苗大小姐带个信,医院又在催药费了,她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呀。
我问,该交多少?马姐说了一个数字,我一听何如斌给的卡上钱够,就从手包里摸出卡,告诉她密码让她马上去交。
我走到床前,看着老人。我看见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眼神焦虑,里面贮满浑浊的泪水。我用纸巾将他眼角的泪水擦了,说:“何叔,我看您来了。”老人沙哑着问:“苗苗……我的苗苗呢?”我喉头发噎,握着他的手宽慰地说:“何叔,苗苗有事,让我代她来看您老人家。”他说:“好……好,谢谢。”老人更显苍老,脸颊塌陷,脸色酱紫,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我望着老人枯槁的容颜。这垂死的老人,让我好像见着了重病中的老爸。我理解苗苗,为了挽救父亲,她什么也愿意付出。可是,我也好恨,我把她看得那么重,她为什么不跟我说,难道她还是拿我当外人?我将何如斌送的那信封从手包里摸出,点了点,一共5000元。
等马姐回来,我将信封里的钱抽出交给她,说:“这些钱是苗苗托我带来的,你好生安排一下。”马姐说:“那什么同志,你把信封给我装钱啊。”
“我得要这地址。”这信封可不能给她,上面有公司地址,苗苗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出了医院,手机响了。是周芙蓉打的,问我怎么还不回家吃晚饭。我说:“你们先吃,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不等她回答,将电话挂了。
前面就是“悠然居”茶馆,我懒懒地进了门,朝着那熟悉的小包房走去。
这是周末,里面客人很少。我沿着曲折的回廊朝前走,刚到小包房门前,突然听得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哎呀黄哥,你太坏了,怎么能……外面有人啊不是?”
我好像挨了一闷棒,眼前一黑,差点昏迷过去——天,苗苗真的在里面,可是却不是一个人!黄哥,会不会是她的野男人?
我疲惫地靠着廊柱,心境好灰暗。我真不该来这里,我来凑什么热闹?
突然里面又传来说话声,是一个浑厚的男声:“苗苗,你这小坏蛋,呵呵,我轻饶不了你!”言语轻佻,暧昧。
他——竟然是黄鼎礼!
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里面,和她一起的男人,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我该怎么办,是冲进去,拽出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是缩着头,装作没看见?我腿肚子直抽筋,浑身虚弱得直抖。
我喜欢苗苗,苗苗喜欢我吗?不,她从来没喜欢过我,就是连嘴唇也不让我碰,我无非就是一厢情愿,单相思。
身为七尺男儿,却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与他人调情,这是多么可悲呀!
我进去又能怎样,自己不也是有妇之夫,管得了她吗?我野兽样呜咽一声,赶紧捂住嘴巴,踉跄着朝外面跑去。我到了一个小酒馆,要了一瓶老白干,几碟子小菜。我平常一个人不喝酒,今天却好想喝。据说,酒是忘情水,我要遗忘一切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重生,哈哈。
辣乎乎的液体火一样在我体内燃烧,我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杯。
我面前逐渐晃动着一团纠缠着的白影,绚丽,利刃样锥心。我的心在撕裂,流淌着鲜血,感觉揪心彻骨地疼痛。我将瓶子里剩下那些酒咕噜咕噜喝光。砰!我将瓶子随手摔掉,摇晃着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变天了,刚才天还好好的,现在却乌云滚滚。风也呜哇地咆哮着,卷起漫漫尘土。一道闪电在我眼前闪过,陡然就是一串震耳欲聋的大炸雷!接着,老天好像被捅开了一道大口子,瓢泼大雨哗哗着倾盆而下。
我走在狂风暴雨中,心中万念俱灰。我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只是机械地走着。行人们都躲在树下,躲在屋檐下,还有的退到商场里。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可我根本就不是人,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我。他们大约在想,这人是不是神经病?
“哈哈哈哈……”我果然发了神经,手舞足蹈着。伴随我的,是又一串滚雷。我哈哈大笑,对灰蒙蒙的天际喊:“龟儿子你这老小子,你这灰孙子也来欺负我?可我不怕你!你来,你来啊……”
老天果然大发淫威。狂风哇哇怪叫着,吹响了集结号,豆子般大的雨点密匝匝砸来,我被打得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哈哈,我才不怕这助纣为虐的老天爷呢,我嚎叫着,幻想手里有一丈八长矛,要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没想一阵大风刮来,我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雨地。
好疲乏啊,我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手在空中抓了两把,终于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