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你怎么……”
面前的人,没有像白天一样裹着厚厚的布匹,脸上亦不再遮盖,只披了一身挺括而干净的白色大褂,手中提着一个鼓鼓的纸皮包裹。
他不请自来地屈下膝盖,抬起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的脸,仔细端详。
接着,从胸口位置的口袋拔出一支笔样的细筒,用拇指按动一端。
一束细小而明亮的光线,竟从那支细筒的另一端发出,照射在小虎的眼珠上。
近乎涣散的瞳孔随之慢慢聚缩。
小虎的娘惊愕地捂住嘴,几乎要尖叫出声,可一股莫名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来意不坏。她强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片刻重新镇定下来:“郎君怎么现在来养病坊了?”
养病坊是没有值夜的,对方应该早就归家了。
李明夷简略地做了个查体,眼神之中已经有了判断。他转眸看向惊魂不定的女子,随即开口——
“我可以理解为,孩子最坏的结局就是死亡,所以你愿意赌一把吗?”
小虎娘怔愣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自己早上的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她用力点点头,目光同时看向地上再次陷入昏沉的孩童。
“我只剩下小虎一个亲人了,只要他能活着,什么我都愿意试。若是他活不了,我也,我也……”
“既然都是赌,你肯不肯赌一赌我的办法?”李明夷将她未尽的话打断。
在对方燃起希望的眼神中,他以冷静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尊重你的生命自由,但是你要是想试我的方法,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虎的娘一怔:“什么条件?”
“不许死。”李明夷斩钉截铁地道。
对方不解地看着他,半晌不语,仿佛在问为什么。
夜风侵入门窗,将松散的框架拉扯得哐当作响。
那豆大的灯火叫风一吹,几乎熄灭,却又重新燃起,更加明亮。
李明夷的面容,映照其中,冷峻的眉眼,仿佛也增添了一抹温度。
“因为我是医生。”他说。
“如果你仍认为那碗脏了的汤药可以救你的心,我不会再阻拦你。但你若选择相信我,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决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轻易放弃生命。”
“……多谢郎君的好意,不过,我的性命不要紧。”
年轻的母亲,眼眸烁动,神情执着。
像是在提醒着对方,生病的,需要治疗的,是地上的小虎,而不是她。
“没有人的生命是无关紧要的。”李明夷却毫不犹豫,字字掷地,“我会尽我所能地医治他,但医学上的事是没有十成十的。可也正因如此。”
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可反驳的笃定。
“人的未来绝不会只有一种可能。”
轰的一声,惊雷落下。
瓢泼的雨,很快掩去屋脊的轮廓。
少妇跪坐在地上,眼神颤抖了许久,随后慢慢地凝聚。仿佛许多遗失的东西,正在无声无息间回溯。
随之而来的一道闪电,将山川映成苍茫无垠的一片,也将她思绪中的眼睛照得雪亮。
“好,我答应你。”接连不断地惊雷声中,她的目光倏然坚定。再抬眸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悲痛之色,“请问先生,您的法子是什么?”
这个时候,李明夷才拆开提来的那个纸皮包裹。
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同一种药材,似乎是由圆柱形的根茎切块,形状稍有扭曲,颜色黄白。
少妇不解地看着:“这是什么药?”
李明夷的神色依旧平静:“雷公藤。”
对方的眼神,在刚下定的决心中,仍不自觉地一颤,失声道:“那不是剧毒之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