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又一次被轻柔回忆送回人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疑是世?间最大的折磨与苦楚。
熟悉的帷帐映入眼帘,她枕着软枕的头浅浅拨动,空洞的眼眶中撞入他漆黑的眼。
仿佛是意料之中,她只?要没?死,便?逃不过他。
这次,她细长的眼睫轻扫,黯淡无光的眼瞳缀着深不见?底的暗芒。
她似乎累极,再也没?有往日一对?上?他的眼便?生出惊惧躲避之力?,或许历尽水深火热,痛苦
折磨,身心便?宛如无波古井,早已波澜不惊。
一滩死水,纵使抛下千钧巨石也震不起一丝微澜。
她平躺静望雪白帷帐,眼底又起恍惚,神思如琴弦寸断,只知无力沉喃:“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救我……”
“你很想死吗?”祁明昀搁下药碗,沉沉盯着她空洞的双眸。
兰芙的眼尾不断溢出温热泪珠,她浑身冷无知觉,唯有泪是热的,干瘪的嘴唇反复重复一句话:“杀了我罢,就当?做……我报答你当?年救我的恩情。恩怨了清,下辈子?,我们一刀两断,再也不见……我不要认识你,不要认识你……”
祁明昀听清了她的话,横手将那?碗药打翻,许是瓷片碎裂的刺耳声响扯得兰芙心神回圜,她瞳孔震缩,便见一张阴沉森冷的脸朝她压下。
“阿芙,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去死?”祁明昀被她反复求死激起愠火,冰冷彻骨的声色挤入她耳畔,“你若是死了,我怕你在下面孤单,即刻送你儿子?下去陪你,让你们母子?团聚,你说?好不好?”
兰芙宛如被千万根银针扎透肺腑,细颈哽咽得犹能看见?嶙峋软骨,崩溃大喊:“不,他是你儿子?,你怎么?……你怎么?能……”
他怎么?还是人,怎么?还是人。
“我不在乎。”祁明昀话语轻飘,如掀开一张薄纸,轻巧弃如敝履。
他的唇触上?她温软透白的耳垂,虎口抵上?她冰冷的下颌,并不用力?,却轻易将她的脸掰到自己眼前,不容她抗拒,“我只?在乎你是死是活,我不会杀你,但你若是敢死,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他那?寒光涌动的薄凉双眸深入兰芙眼底,宛如恶鬼摧折她的心神,痛苦与不甘往返推拉撕扯身心,将她整个人笼罩淹没?。
她目光涣散,又如发了疯般嘶吼喊叫。
她本以为死了一干二净,可他不留半分情面,连最后的清净都不肯施舍给她。
那?年,她不认识自由的由字,这段掺杂孽缘的宿命仿佛从那?刻便?开始积攒,从那?时起,这两个字插上?双翅从她的一生中溜走,再不属于她。
她这一辈子?,爹娘早逝,受尽欺压,到头来又遇到了他,从一间牢笼转入另一方深渊,活着,到底有何意义。
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喜乐,可有人剥夺了她的平安喜乐,硬要塞给她荣华富贵。她捧不起,接不住,用力?抛却也甩不掉,它就这样死死拖在她身躯上?,拖垮了她的身,伤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