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苦涩的药汁入口,兰芙连眉头都未皱一丝,不知是想到了?何事,莫名其?妙又开始哭,泪珠啪嗒落到药碗中,又被她吞咽下肚。
“喝完药便睡觉,好吗?”祁明昀替她刮去面颊上的泪,将最后一勺药送入她口中。
兰芙精神恍惚,望着?他格外熟悉的脸庞,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但他的话语与?举止,与?她内心深处埋藏至深的身影重合,故而看见他要比看见那?些陌生的脸更令她安心。
她木讷点点头,接过痰盂漱了?口,终于?冲刷了?几?分?口中的苦涩,身后的软枕被他拿下,扶她躺入温暖的被窝中。
她双手紧扣在胸前,安稳平躺,盯着?头顶的帷帐,两颗眼珠在静静转动。
察觉到身旁的衣摆带起凉风,覆在她身上的幽影有移转之势,她突然伸出那?只还裹着?纱布的素白右手,拉住离她渐渐远去的衣角,毫无征兆地道出一句:“你去采药小心一些。”
祁明昀霍然愣在原地,往昔的回忆如泉水静涌,冲得他身心恍怔。那?年他去白石山的前一夜,她也是这样拉着?他的衣角,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
记忆化为奔涌潮水,将他的铁石心肠浸润得软涩难耐。这一瞬,他竟与?她一样,分?不清身处何地。
“好。”他声?音沉哑,覆上她的手背,发觉她五指攥得很紧。
他拍了?拍她的手,让她能安心,“我去吹灯,即刻就回来。”
兰芙听到他的承诺,松开掌心。
房内一应烛台皆被吹熄,院中斑驳竹影借着?微弱清晖映在窗纱,洒在地上,声?响沙沙簌簌,泠泠悦耳。
兰芙喜欢这种声?音,只因风动竹叶之声?使她想起另一道令她安然的模糊场景。
祁明昀吹了?灯回来,见兰芙不知何时已浅浅往里?挪移了?几?分?,她仍双手交叠,覆于?胸前,睁着?眸子平视上方,抿唇不语。
他褪下被冷露浸湿的外裳,掀开被角,往她留给他的位置上躺,动作极轻,不敢惊动她。
兰芙刚喝下药,躁动的心神悉数平复,久违的困意袭来,眼皮如沾千斤重,细微拨动几?下,便合得不留缝隙。
这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祁明昀这夜不敢阖眼,听着?身旁绵长的呼吸,睁眼直到天边第一束光影铺陈在地。
兰芙辰时初便醒了?,静躺在榻上,眼眸仍无光彩,不知怎的,眼泪自然而然从?眼尾滑落,枕巾不消片刻便湿泞半块。
她忽然觉得手腕很疼,一阵阵瓷片乍裂声?潜入耳畔,她猛然坐起身,大口喘息。
“怎么了??”祁明昀立即随她起身,搂过她颤动的双肩。
顺着?她抖动的手臂往下,忽瞥见一道刺目的殷红。她手腕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鲜血浸透了?纱布,连衣袖也染上点点红渍。
她怕疼,他是知道的,可他仍无法想象,她拾起瓦片往自己?手腕上划一刀这般深长可怖的口子时,居然感受不到一丝痛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