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王绅的话,他仅仅是再一次颌首,很是理解地并未多说些什么:“我明白。”
王绅明显放松地笑了笑,旋即就给孟彰做保证。
“但孟彰你放心,纵是要暂且避让武帝,也不代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就连最前期的准备都不能做,完全让这一段时间空耗了的。”
孟彰面上显出笑意,更带了几分明显的期待。
“那我就擎等着看各位相侯的手段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该表明的态度也都已经表明了,童子学学舍里的这些生员们就没有在梦境世界里继续待着,很快就辞别了孟彰,心神返转魂体去了。
除了留在最后的一人。
空荡荡的梦境世界里,孟彰看着那个人,问:“石喜,你还有事?”
石喜离开他自己的座席,上前几步缩短了他和孟彰之间的距离,但他也没有走得太近,在丈许的位置就跪了下来。
双膝着地,双手交叠贴地,额头紧紧扣在手背处,是无比庄重而端正的拜礼。
更紧要的是,在石喜这一拜中,孟彰还感觉到了某种纯净的心念力量。
信仰。
孟彰心中蓦然跳出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这是信仰。
那来自石喜的信仰在孟彰心念左右不住徘徊,似是想要靠近又害怕孟彰的抗拒与厌弃……
“为何?”孟彰问。
这是孟彰第一次问及此事,但石喜却莫名地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倘若他不能说服孟彰,他所认定的神主就再不会接纳他。
石喜又是一叩头,才回答道:“因为这世间有很多事,只凭我自己,是看不出对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的,所以,为了我自己不至于空耗一生、也为了不让我自己做错事,我想要找一个可以看破红尘迷雾、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做指引。”
他抬起头,让一双眼睛承接着从不远处望来的平静视线。
没有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说服孟彰,石喜选择了剖析他自己。这个在童子学学舍里惯常沉默的小郎君向孟彰敞开了一切,任他验看。
“你真能确定是我?”孟彰再问。
石喜放松了些。
“确定。”他先回答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郎君是在我所见过的神主中,最适合我的那个了。”
孟彰不置可否,只又道:“你说你想要找一个可以看破红尘迷雾、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做指引,那如果有一日,我被红尘
迷雾所惑,做错了决定、走错了路呢,你又待如何?”
石喜一时沉默了下来。
孟彰也不催促他,只静默地看着他。
“如果郎君有一日被红尘迷雾所惑,做错了决定、走错了路……”好半饷后,石喜才缓慢开口,“如果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我自也该是要跟着郎君一路从那歧路中走过去。”
“走不出歧路,就葬在道路上;能走得出去,就背负起那穿行过程中所作下的罪孽。”
“如果我先郎君一步看出来了……”
石喜将不知什么时候垂落的目光重新抬了起来,对上孟彰一直没有离开的视线。
梦境世界里空寂荒芜,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旁的生息。更兼孟彰才是这方梦境世界的主人,所以石喜面对的,与其说是孟彰一个人的压力,倒不如说是整个世界的压力。
“我会劝谏。”石喜认真道,“三劝。以言劝、以行劝、以命劝。”
孟彰问:“倘若三劝仍是劝不住呢?”
石喜倒很是洒脱:“三劝之后,我已经是不剩下什么了。”
最后一劝是以命劝。他命都拿出去了,还能剩下些什么?
“倘若这般也还劝不住,”他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