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夏侯明喝一口酒,“沈儿他不容易,卷宗要上呈的,你写错一个字与你没关系,都是他的问题。”
“嗯,我懂。”
夏侯明拍拍江寒衣肩膀,“无论如何,这次你立功了,我们回去给你嘉奖。”
“多谢千户大人。”
夏侯明指着里头,“还有你今天表现不佳,情绪失控,你身为下属,不服从管教,又不分尊卑,去找镇抚使大人请罪。”
说话时,夏侯明眼珠子往里头瞟了瞟,示意江寒衣进去说几句好话,不料里头回:“不必,以后闭上自己的嘴,多做事,少说话。”
沈鸩九背对着他们,江寒衣也不知说给谁听,细细道:“大理寺的齐瑄身上有檀香,口舌之中也有很重的檀香,他是被人按住头颅在水中溺死的,死前有明显挣扎痕迹,他指甲里有泥沙,口舌中也有泥沙。”
“我知道这不归我们管,我就是说一下,因为我当时验过了。他被发现的时候,尸体绑在一艘小渔船上,当天那艘渔船的主家也死了,说是欠了人钱,被人要债打死的。不过我也看了,不是真的,他是用榉树皮搓了自己的皮肤,血液一流通,皮肤就呈青紫色,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诬赖手段。有些人穷,冤枉别人的时候,都这么干。”
“至于为什么要绑在那艘船上,那个主家和齐瑄有没有关系,为什么是同一日死亡,那我就不知道了。”江寒衣偏着脑袋,“不过我认为齐瑄之死掀不起大波浪,毕竟杨世安还有个大靠山呢,杨世安都死得这么寂寥,别说齐瑄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了。”
江寒衣以为自己想的是对的,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与她的想象截然相反,因为齐瑄之死不仅不是无人问津,而是已经翻起大浪来了。
几人一回南京,朝廷便传出来消息,大理寺少卿的公案由刑部理事,大理寺参与,只因为皇帝在朝廷上问了一声:“听闻大理寺有人暴毙?”
天子开口,下头炸了锅,除了生病的,或者远在边疆离朝的,几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大理寺有这么一个少卿,宣德二年的进士,姓齐,英年早逝,很得圣心。
一旦被人关注,大理寺便不肯怠慢了,即便是大理寺丢了一块木头,如今也不能轻拿轻放,势必要查出是谁拿了这块木头,这块木头被拿去了哪里,用作甚么地方,等捉到了拿木头的人,还要追根究底,到底是谁指使你拿了这块木头,其人的真正用意是甚么?
没人知道的事情,轻拿轻放,皇帝都知道的事情,不查个风生水起,也对不起皇帝老子的那一句慰问。大理寺憋足了劲儿,所有人员拿出一身本事,到处勘探,最近简直把秦淮河的水都快捞上三回了。
这么一动作,秦淮河上花船的生意差了不少,等沈鸩九他们回南京的时候,河面上也就那几艘上头有人的画舫照常营业,其他的都暂时歇着了。
“姑娘,这是医馆这些日子的盈利,宗保保非要留下二十两银子,他说要买药。”
江寒衣一回来,抚琴与弄玉就来看她了,抚琴交了账,弄玉说:“马上要十五,咱们也该去殷太医那里看看了,姑娘上回答应小野,说十五要去看他的。”
江寒衣丢开那圆领甲,晃晃脖子,说:“锦衣卫真不是人干的,你看沈鸩九,他穿飞鱼服,那锦衣华服的,你们看我,穿的是啥,穿的就和飞鱼服没一点关系。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所谓。”
弄玉递过来一杯热茶,安抚她:“姑娘现在不回医馆,我们也不在姑娘身边,这家里又没个烟火气,不如我叫张妈搬到这里来,也好管姑娘的温饱。”
抚琴也赞同,“是呀,张妈做事,姑娘尽可放心,都是老人了,也算是自己人,她不会耽误姑娘的大事的。”
江寒衣发笑,“你们以为我在干什么天大的事,我不过就是帮着看看死人和尸体,还大事?不如你们还是和我说说,最近哪里有香料卖,要番邦货。”
江寒衣问起檀香,绝不是偶然,但夏侯明特意交代过,关于齐瑄的死状,不要对人说,也不要在外头说齐瑄的死状,包括她验过齐瑄的尸体,也要守口如瓶。夏侯明这么说,沈鸩九更是只有一句话,“管好自己的嘴。”
江氏女也晓得其中厉害,她爹就是御医院出来的,还能不知道朝廷诡谲?不说别的,光就锦衣卫那帮子朝廷鹰犬,他们与自己翻脸,自己就不是对手。
故而江寒衣同抚琴她们说自己最近想换一种香料,很浓郁的那种,想多买一些来焚。抚琴道:“最近番邦货不多,有些香料普通铺子里就有得卖,但南京码头边上有个波斯集市,每回开放七日,每三个月开放一回,听说那里头就有很多香料,姑娘要的香,那边一定有,里头真的甚么稀奇香料都有。”
弄玉也点头,“下一回的集市开放日就是正月十五,若姑娘要买香,咱们陪着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