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可不是想许愿老来得子什么的,这也太难为他那个婆娘了,生闺女的时候就差点难产死了,这么大年纪要老蚌怀珠,估计命得搭进去。
“哈哈,我这也没甚太大心愿……”
他说着这话,却是又看了看刚才打的那套织布用的腰机,接着,用带着回忆的语气说道,“若说有什么心愿,我倒想起师父的一个念想来。”
“他老人家的念想?”狗儿爹追问。
“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被征发到绍州做军中匠役,见过那边的织布机,那织布机是个木架子,里面很多机关,织布时人坐在凳子上就行,通过踩踏来提综,用飞梭穿经引线,很是机巧。
只可惜,他也是匆匆一见,没能仔细观瞧,自已回来后动手造了几次,都没能造出来。”
绍州盛产丝绸,据说家家户户种桑养蚕,织布之风比他们这里要兴盛许多。
他们这里还在用腰机,人家绍州那边早就用上“木机关”做的织布机来织布了。
“韩师傅说的织布机,我在卫郡时也有所耳闻,倒听说别村有人家里有那么一架,只不过,未曾真的见过。”唐芸娘也说出自已的见闻。
宋凌听他们聊织布机,这才意识到,古代社会的“科技”并非是平均分布到全国各地的。
就比如织布机这东西,有些地方是丝绸、织锦产区,织布机的发展就会很先进,而有些地方就需求少,家里织几匹麻布,用腰机就满足需求了,因此就没有流行起更先进的织布机来,毕竟这玩意儿打造起来也是需要一定技艺的。
而韩木匠的师父,就是没被传授过织布机的打造方法的本地木匠,既没有师承,又无处可学,就留下了遗憾。
“师父他老人家时常念叨,说,十里八村都夸他是个手巧的好木匠,只有他自已知道,他也就会打一些桌椅板凳、柜子门窗之类的,连架机关织机都造不出来,那东西才是能显出一个木匠真本事的物件!”
“师父他老人家,手艺已经够好了……”狗儿爹忍不住说道。
“嗐,师父常说,咱们小地方的人,坐井观天,哪知道外面那些木匠有多厉害,我其实是不太服气的,就想着,哪天也打一架带机关的织机出来,让师父看看,咱们也不是学不会这东西,只是没见过罢了……谁知道,等师父走了,我也没有机会找架那种织机好好看看,更别提打造一架出来了。”
韩木匠絮絮叨叨着,语气渐渐低沉。
一个浸淫多年木匠活的手艺人,把心里的执念说了出来,而这执念不只是他自已一个人的,也是他师父传下来的。
庙里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当中,就连宋凌这个神仙听了,心中都不免生出一种对古代社会的无奈感,至于这无奈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可能,是对这个时代,许许多多心怀志向,却最终老死乡间默默无闻之人的同情吧。
时代之下,人如蝼蚁。
“呵呵,让你们听我这老汉唠叨半天。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咱们这边也不认织布机那东西,找根棍子挂腰上就能织布,谁会花大价钱去打一架机关织机呢?”韩木匠笑着说道。
这话,估计也是平时用来宽慰自已的“野心”的,让自已收收心,不要总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
“师哥……”
“好了,二牛,我也不是说非得捣鼓出那玩意儿,就是想着有生之年,亲眼看看就好,要不然,到死都被师父笑话是井底之蛙。”
韩木匠笑笑,转而敛容看向了神像,“你们都说神仙老爷灵验,今天老汉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得了他老人家多看两眼,也让我遂了心愿。”
他说着话,躬身接过唐芸娘递来的三根线香,恭敬拜下,口中说道:“神仙老爷,我韩木墩所求,不为大富大贵,也不为多子多孙,只求这辈子能有机会好好观瞧一下那织布机,希望神仙老爷成全。”
这心愿,其实说难也不难,毕竟又不是要看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珍奇之物。
但是,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谁家会随便让一个外人看自家金贵的东西啊,反正,韩木匠靠自已是很难做到的,也不知道哪里去找一架,属于没有门路和消息渠道。
他今天这心愿,无非是求神仙老爷能赐下机缘,让他能跟有这种机关织机的人家结个缘,好去实际看看那东西。
要按韩木匠这意思,宋凌还真不知道如何去做,毕竟,他还没研究过如何操纵人与人之间的命运轨迹,执掌命运方面的权柄,这就太难为他胖虎了。
但是呢,不就是要看看织布机长啥样子吗?宋老爷又不是没别的法子。
宋凌略一思索,便嘴角翘起,心里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