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智通大师夸路明珠,道一疑心自己听错了,方才他可看不出智通大师有这等想法,可是没一会儿怎么就变了?若说是因为路明珠的母亲,可早在一年前,智通大师就决定把师姑的嘱托往后靠了啊,那怎么现在……
因想不明白智通大师因何而出此语,道一狐疑地看了智通大师一眼,有心说我可不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看到智通大师说完这句话,又恍若失神般看向车窗外,道一最终将话咽回了腹内。因为,他看出智通大师是真的在替路明珠担心。
“那陈四公子人呢,后来怎么没见?”突然智通大师又问道。
“哦,我看陈四公子听到陈四夫人和师父您的对话后,脸色很不好看,怕他多心,我就赶紧岔开了话题,告诉了他陈老太爷的去向,陈四公子听毕,就绕了个远儿找陈老太爷去了。”道一赶紧答道。
“竟然,躲开了吗……”智通大师喃喃道。这次,他是真的替路明珠发愁了!
智通大师在替路明珠担心,路明珠却压根儿不知情,更想不到自己的话已经让陈庭轩听去了!
这倒不是她粗心,实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陈庭轩去打听消息,自是骑马去的(当然这马骑的是陈湘的),那这样的话,回来肯定会听到马蹄声。
可她哪知道,陈庭轩是骑马去的不假,但在回来时,他将马借给了阳城府当捕役的李小哥儿,也就是铁匠铺李叔的儿子,今日李小哥儿休假,陈庭轩让他去阳城府打探确切消息去了,是以她完全不知陈庭轩已经误会了她!
因而路明珠回去后,匆匆用饭毕,就又开始忙着收拾东西了。而陈家的东西虽然不算多,但到底在这里也安了十个月的家,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不少,直收拾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好。而这时陈三已领着几个人来帮他们搬家了。
“就这些了吗?”陈三一共带来了三辆马,装东西用了两辆,剩一辆坐人,按说这样安排挺合理的,但在上车时,陈老太太先不愿意了,
“早知道湘哥儿只派来三辆车,就应该借你二伯母的车用用的,或者那个卫家的马车,用他们的也可以啊,偏都走了!”老太太哼着对大夫人说道。
路明珠在旁边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合着人家陈湘给帮忙,还帮出不是来了?这不是得陇望蜀吗?人家陈湘又不欠陈家的;更别提卫家,卫大公子借车,完全是做好事好不好……
“老太太,事急从权,这车厢我看挺宽敞的,我们一家人坐进去绰绰有余啊。”路明珠耐着性子道。她心道,这个时候了,陈老太太也不知道穷讲究啥!
陈三也陪笑脸儿:“是啊,老太太,实在是今日事儿都赶到一起了,您也知道,那些流民既敢光天化日下抢粮食,那就是不管律法了,但万没想到他们抢东西不说,还下狠手打伤了好多村民,这车就分出去一部分去送伤者了。而这三辆,是我们族长和湘少爷这些主子们平时乘坐的……”
陈三也算给足陈老太太面子了,他也闹不清陈老太太嫌这车怎么了,反正让他看,他带来的这三辆车哪辆都挺舒服的,尤其是最后这辆,车厢里铺着的都是细羊毛毡子,上面还用金银丝线绣着牡丹花,让他看连公主都能坐得,真不知道陈老太太挑啥呢!心里虽这样想,陈三嘴里可啥都没敢说。
连大夫人听后都直点头,冲陈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怪不得了!”
话毕又回头看向陈老太太:“母亲,您看,天也不早了,主要是到了新家那边儿还要安置东西。要不然咱们……”大夫人倒是猜到老太太不高兴的缘由了,倒不是嫌车不好,而是不愿意和大家伙儿窝在一起,尤其里面还有孙姨娘和任家两个丫头,老太太是觉得这样失身份!
不过大太太心里也有些嫌老太太不着调,当时抄家被赶出京城时,前几日还是靠两只脚走的,那时怎么不怨天尤人?这时还没有翻身呢,就又想摆谱儿了!
不过大太太也只敢心里这样念叨,面子上还要柔声细语劝老太太,而后者见实在没有法儿,她总不能把家当扔一部分,因此虽不愿,总算沉着脸答应走了。
大太太见状就赶紧上前来扶老太太,却又指挥路明珠:“赶紧给老太太掀车帘儿啊,小四儿媳妇儿,不是我做母亲的说你,你这眼里没老人可不行,这也就是在乡下,如果在京城,被人瞧到,不定被别人家怎么说你,再狠些被御史台的大夫看到,还会连累小四儿一个置家不严之罪!”
大夫人从得知陈瑾璎有可能嫁入孟家开始,就更加看路明珠不顺眼了,也不顾在门口儿,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数说起来路明珠了!
路明珠此时也正烦呢,一来今日她的确累极了,不过去趟孟家,就惹出了这么多事,可以说心弦一直绷着,回到陈家,按理该歇一会儿了,偏又要搬家,换谁心情能好,偏大夫人又鸡蛋里挑骨头!二来她和智通大师那番争论,让她什么消息都没有探听到,心里自然不高兴,
于是路明珠当即就恼了:
“太太,您这是说我呢?!可我就奇了怪了,我在这里刚站这一小会儿太太就看到了,那我方才往外搬东西时,太太怎么没看到?我这一天您见我歇一会儿了吗,别说我是个人,就是头牛干这么多也会累趴下吧!按说我干这么多活儿,太太您都看在眼里了啊,怎么偏还专门儿挑我的不是?”
路明珠说着连声冷笑,偏不肯动手去掀车帘儿。旁边孙姨娘赶紧小跑上前:“夫人,您别跟四少奶奶一般见识,我来吧!”
孙姨娘说着使劲儿瞪了路明珠一眼,赶紧掀起车帘扶老太太到车里坐好。如搁以往,路明珠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可这次她实在累到连说话都嫌费力气了,是而没有搭理对方。
按说这样大夫人赶紧捡个台阶儿下去也就得了,只是大概她觉得一个庶子媳妇儿,跟自己顶嘴让自己失了面子,竟连车也顾不得上了,恼火地冲路明珠道:
“路氏,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反了你了!哼,再说是你自己要搬东西的,那既是你自找的,就不要嫌累!”
大太太一心想在语言上把路明珠压下去,路明珠却是再咽不下这口气,本想好好跟大太讨论一下,让她明白“理”字儿怎么写,不过在她看到周围有邻居围过来看热闹时,她就改变了策略,路明珠故作一脸诧异地看向大太太:“太太,这东西如果不是我和王姐姐,那东西能长了腿,自个儿跑到车上来?”
路明珠说着故作不解地看向大太太,后者一怔,当即脸一沉:“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不是湘哥儿派人来了吗?是你自己不尊重要跟着他们一起搬的,现时倒拿来说嘴?”
大太太并不知自己进了路明珠的套儿,咬着牙狠狠瞪着路明珠,嫌她一而再跟自己顶嘴,路明珠却一脸委屈:“可是母亲,陈三哥他们是好心来给咱们帮忙的啊,他们本来是一片好心,怎么听太太的意思,倒像说他们给咱们家干活儿,不但是应该的,还是……低人一等呢?太太您这样想就不对了吧!”
路明珠说着用一双暗含讥诮的目光看向大太太,倒要看后者接下来还怎么自圆其说,至于陈三等人,果如路明珠所料,看向大太太的目光一个个都变了,尤其陈三,脸都气青了,
他虽然也喊陈湘一声少爷,但细论起来,他其实也是陈家的族人,现在的身份儿若说是陈湘家的下人,不若说是陈湘家的佃农,不过因为陈湘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儿,加上有一次救过他的命,是以他才自愿称陈湘一声少爷,但这可不代表他就没有尊严。
“陈家夫人原来是这么看我们哥儿几个的,没想到我们好心来帮忙,倒是自甘下贱了!”陈三铁青着脸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真不该来这一趟,当然是我家少爷派我们来的不假,可这次就算了,我们来也就来了,可以后再派我们,我是再不肯来的!”陈三说着使劲儿朝上一啐了一口唾沫,扭身就往前头的车而去,而剩下几个陈湘派来的人,脸色也不好看。
见状大夫人一下子就傻了,但就连路明珠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冲着陈三的背影大声道:“这位小哥儿,你别恼啊,我其实不是为的说你们,我是说路氏呢!”
大太太是情急之下话就没过脑子,但这话带来的后果就是,不管是陈湘派来的以陈三为首的一帮人,还是看热闹的村民,目光都唰地看向了大太太,顿时周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就听:
“哟,看到没,这还曾经是官儿家太太呢,没想到看着人模人样的,心却是这样的狠,这不是故意搓磨儿媳妇儿吗?!”
“可不是,竟看不得媳妇儿歇口气儿!这小媳妇儿也是个可怜人,干了活儿还要挨数落!”
“是啊,是啊,而且还不知好歹,儿媳妇儿总算是她自己家的,可人家那几个人是来帮忙的,竟一点儿不知道念人家的好,如果是我,就把她们扔这里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