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文学

台词错误琐议（第1页）

潘君所在剧团要排《赵氏孤儿》，他递给我一张字条，上写“自古君制于臣，未闻臣制于君”。又让我作解。这是戏中的一句台词，我看了后感到语句有错，问他抄对了没有，他说原剧本就是这样。随后我请戴君帮我查找该句出处。戴君告诉我《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写道：“灵公忿然作色曰：‘自古臣制于君，不闻君制于臣。’”至此，才弄清是原剧本的错误。

这句话，按句式说，在古汉语里属被动表示法，即现代汉语的被动句。“于”是虚词、介词。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古都是臣被君（王）制约、制服，而不是君主被臣子制约、制服。可见，这句台词已被念错了几十年。

在我们戏曲舞台上常常出现念错唱错台词的事情。像上面的情况属于极少数，大多数是演员（包括导演、教唱老师）唱错了。下面我们就说说这个问题。

秦腔《白蛇传》中白素贞说：“我有千年功行。”这里的“行”

应念“hang”，是“道行”之意。但很多人念成了“xing”。再如“西湖山水还依旧”的“还”字，应念“hai”，是仍然、照常的意思，不能唱成“huan”，成了归还、还手之意。《烙碗计》中定生唱“前院里扫地冻得浑身打战”，把“得”字的“de”音唱成“di”音。

《智取威虎山》小常宝唱“座山雕杀我祖母掳走爹娘”，把“掳”字的“lu”，唱成“lue”。《黄鹤楼》赵云唱“曹操威武下江南，你国闻言胆战惊”的“惊”，本应是“jing（去声）”音，唱成“jing（平声）”音。《窦娥冤》蔡婆婆唱：“媳妇不必多忧虑”的“必”字，“bi（入声）”唱成“bi（去声）”音。如此等等，还不少，就不多说了。

在戏曲台词里，还有一些字其音不同，唱念时就不一样。比如“血”字，有两种读音：xie、xue。《沙家浜》阿庆嫂说：“牙也打出血来了。”“血”读“xie（歇）”音。《红灯记》李铁梅说：“血海深仇一定要报。”这里的“血”读“xue（雪）”音。《智取威虎山》杨子荣唱：“血债要用血来偿。”前一个“血”字读“xue（雪）”

音，后一个“血”读“xie（歇）”音。《红灯记》李铁梅唱：“讨血债要血偿”也是一样。然而，在舞台上，有些人却不分A、B、C，一个音唱到底。请你听听现在还在演唱的老本《杨门女将》，佘太君唱：“杨门的血仇要用血来偿”，其中的“血”字仍然是一道汤。

我们汉语里，有些字有古、今读法之区别，如秦腔《京兆画眉》，京兆尹念上场引子：“官高二千石。”“石”字是容量单位，十斗是一石。当时饰京兆尹的演员把“石”字念成“担”的音。范紫东先生纠正说，“石”在这里应念“shi（实）”，这是古音，过去还没有“担”这个音，这是今音，才念“dan（担）”。

《打神告庙》《屠夫状元》《三请樊梨花》《窦娥冤》等剧目中，都有“盟誓”这个词，而且在一个戏中还不止一次地出现，但许多演员念唱时一口一个“盟”“meng（萌）”誓，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这里的“盟”字应该念“ming（明）”。这叫“古读”，也叫“旧读”。当然，这个词若是在现代语境中，就不一定非要这样了。

古人为了区别一个词的两种不同词性，往往从语音上加以区分，如“衣”，作为名词时读“yi（一）”，作为动词时读“yi（异）”。

如“衣素衣”，前一个“衣”是动词，穿的意思。后一个“衣”是名词，白色的衣服。“衣素衣”即穿着白色的衣服。《周仁回府》中周仁唱：“等哥哥大功成衣锦还乡。”这个“衣”字就是动词，穿着锦绣的衣裳之意。但有的人唱成“锦衣还乡”了，这就损伤了原意。

这种情况叫“读破”，也叫“破读”，就是同一个字形因意义不同而有两个或几个读音的时候，不按照习惯上最通常的读音来读，也就是最通常的读音之外的读音。例如：“王”字，在《项羽列传》中：“诸王先入咸阳者王之”，这里的后一个“王”字读“wang（旺）”，由名词变作动词。再如《敕勒川》：“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见”，不读“jian（建）”，而读“xian（现）”。还有“省”：俭省“sheng”、反省“xing（醒）”；“和”：和“he”谐、和“huo”面、和“hu（胡）”了（打麻将）；“长”：长“zhang（掌）”幼、长“chang（尝）”短；“称”：称“cheng（乘）”

谓、称“chen（趁）”职，等等。这些词语也不可避免地常常反映在舞台上。

对于舞台上出现的错误，有几种情况，有编剧的，有排导的，有演员的，而以演员最普遍。关于舞台上念错词的问题，艺术家们十分重视。行内人常讲“一口定乾坤”“一字千金”，就是要求演员一口将字音念准，不能有丝毫马虎，不能“倒字飘音”，更不能念错，要严格遵守“四呼五音”行事，如果出现差错，便视为丑事。许多戏曲大师都特别重视“字正”。梅兰芳演《抗金兵》饰梁红玉，唱到“拂金风零玉露已过中秋”，“秋”字应很快用“七攸”二字切成，形成一个完整的“秋”音，然后再往下行腔，由于一时大意，出口时未张开嘴，直到字尾收音时才放出“攸”音。他当时就感到很不好受，后来还常常提及此事，以为警戒。从此小事可以看出，艺术家在事业上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态度，我们当引以为鉴，努力提高艺术质量。

（说明：本文所举字例均无四声标号，因普通话四声与关中话声调有区别，请读者用关中话四声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