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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海林捐躯(第1页)

u0005阳光明媚的中午,天空飘着几朵浮云,银家院子里斑驳的树影满地摇曳。白婉晴带着银江在院子玩耍,见老爷从门外进来,银江稚嫩地叫着“爹公!爹公!”奔了过去。这样的称呼,在紫阳有双重意义,有的人家把爷爷称为爹公,有的人家把爹称为爹公,于是,贾学正把这种称谓引入银家,就有爷和爹的双重含义。

贾学正答应着银江的叫喊,顺势将他抱了起来。突然,门外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位军人,脚步铿锵有力。贾学正心里突然一沉,便放下孩子。

军人手捧一只木匣,在国民政府一名警察的陪伴下,向贾学正和二太太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双手将一只黝黑的木匣悄无声息地递到贾学正手里,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沉痛地说:“银海林在对日作战中殉国捐躯了!”

就在白婉晴对海林日思夜想的时候,巨大的不幸就这样不期而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瘫软在贾老爷的怀抱里。只听她一声“海林呀!”的惊叫,就晕厥了过去……

待二太太醒来时,已是黄昏,她异常痛苦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缕残晖从窗棂照射进来,透过纱幔,投在她那苍白的脸上。丫头芸凤端着药碗用勺子搅着药汤,见二太太睁开了眼,一阵欣喜:“这半天可真是急坏了管家,管家请来陈先生给您看病。老爷也病倒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个经受得了呢?请夫人节哀!”

二太太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那曾经丰满秀丽的面颊似乎塌陷了许多,神情木然地盯着房梁。她眼前出现了码头,出现了河街,出现了他的身影,那身影在延伸的街巷上时隐时现,让人生出许多美好的回忆……银海林为国捐躯的那场战役十分惨烈,据统计,被俘虏的有三点五万人,阵亡将士四点二万人。太原会战后,山西大片领土沦落敌手,侵华日军的魔爪伸向中原一线,决心集中兵力侵占中条山,并阴谋策划全歼山西南部中国守军。日寇动用了十万兵力分东西北三路两层合围中条山地区,沿途大肆奸掳烧杀。战斗在中条山四周展开。战场的无序,让银海林感到了战局的混乱和残酷,也让他对国军感到愤怒。由于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被软禁在峨眉山未归,军队指挥混乱,进退失据,部队互不协调,被围困的部队损失惨重。就在这关键时刻,银海林所在的中条山游击第一纵队第二支队在严重减员的情况下,不得不向北突围。在撤往翼城过程中,他们几乎全军覆没,日军的子弹将海林的胸膛洞穿……贾老爷的朋友都来了,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强烈的同情感和愤怒感油然而生。有人安慰贾老爷说:“事到如今,望老爷节哀顺变!”众人附和道:“是呀,是呀,老爷一定要想开些。”贾老爷禁不住老泪纵横,捶胸顿足:“苍天不公啊!海林这次是真的走了呀……”这时伙计来报说,郑会长来了。贾学正说,让他进来吧。

郑德昌来到灵堂,注视着白幛装饰着的漆黑棺木,走上前焚香三炷,抬首齐额三拜,然后躬身三礼以示吊唁。贾学正悲痛地说:“海林曾抓过你的家人,恐怕没想到今日会受你一拜啊!”德昌说:“海林是英雄,我敬佩他!今儿来你府上,是想求你一件事!”贾学正很是诧异:“哎哟,求我?现如今我是满身恶名啊,我还有啥能让会长看入眼的?”德昌冷静地解释说:“老会长你也晓得,河口、襄阳市场自古就有三成的紫阳茶。军阀割据时,紫阳茶就断供了,到了民国,紫阳茶的销量好不容易恢复到从前的水平,可抗战爆发后,东边的茶路又断了,市场被日本人占了,紫阳茶就卖不出去了。茶商歇业的歇业,茶铺倒闭的倒闭,连茶农都改种了鸦片,种茶、制茶的都纷纷改行,茶叶产量也是迅速降低,以后这茶区哪还有茶了呀?我们各自手上制茶的独门技艺谁还会继承呢?”贾学正问:“你是说制茶秘籍会失传?”德昌说:“对,原来是我高看了我们紫阳茶商,也小看了市场和时间。再好喝的茶,没有了市场就是柴火,如果时间长了,就没有人喜欢喝了,说不定哪天很多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就会消亡。您我都是商会的茶商,为啥要彼此嫌恶,水火不容呢?我今儿来找您,是想把银家的做茶秘籍心得整理记录下来,给紫阳茶留一鳞半爪。现在时局动乱,茶农不种茶了,茶工也不制茶了,要有一天真的国将不国了,我怕这紫阳茶还没被外族人吞没,就被自己人给毁干净了。”贾学正说:“想不到你既能认清事理,又能不随俗浮沉。可你觉得我们荣盛的制茶技法值得整理记录下来吗?”德昌说:“不管我过去跟贾老板有多少恩怨,但荣盛制茶绝活永远都是绝活,我心里敬佩。”

贾学正先是悲后是喜地哭了一阵子,然后感叹道:“你我较劲斗了一辈子,还是你成功了。”德昌说:“这不是成功不成功的问题,是生活境界不一样。你活的是自性自在,不昧因果,通俗点说就是率性自然,想咋做就咋做。”贾学正欣慰道:“说得好啊,你活得比我通透!我是想活个明白,活个通透,可越想活个明白就越不明白,还参悟到死胡同里出不来,活了一生都没有活明白。可你这心肠这肚量这德行,跟江水一样宽阔绵长,永流不歇。是啊,我们同行争的啥,斗的啥啊?想开了,我贾学正也只是一个茶贩子,一个孤老头子。你说这弹指间就都老了,光阴如水,人这辈子就像做买卖,有赚就有赔,有赔就有赚。我们是该珍惜这有限的时光,做一两件对得起后人的光鲜事。”德昌附和劝慰道:“就是就是。人不怕身老,最怕心衰,看淡悲欢,看懂教训,就会苦尽甘来,绝处逢生嘛!”

待郑德昌和三朋四友离开后,贾老爷才强撑着身体来到二太太房里。

二太太欠了欠身,脸上挤出一丝凄凉的笑容,双手抓住床沿,想支撑着坐起来,被贾老爷按住:“莫动,莫动。”二太太激动不已,一把抓住老爷的手,如往日一样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怀中,眼前呈现出一片花好月圆的幻觉。贾老爷拥着二太太,心寒齿冷,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似乎是一夜之间,玉貌绛唇、姿容秀美的二太太,犹如动人的鲜花,憔悴凋败得令人心寒。她肩胛瘦削,冰清玉洁的肤色失去了诱人的光泽,眉宇间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远离尘世一心修行的银九月没想到儿子这次真的走了,还带走了她心底最后的牵挂。当贾学正派魏管家来向她通告后,也许是为了清静,她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示意管家离开。对银九月来说,儿子是她能继续修行的唯一支撑,儿子都不在了,她对银家仅有的一点寄托和亲情也因此彻底毁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生悲剧、无限痛楚几乎使她完全崩溃,她彻底病倒了。病痛中,她拒绝一切医治,她说,她要去一个能把心彻底放下的地方,真正无所挂碍、自由自在了。清逸监院遗憾地说:“自在是一种解脱,太太已经踩到得道的门槛了,进则净土,退则凡尘,太太的心神最终没有放下,离得道还是差了一步,可要跨过这一步难如登天!”

岁月无常,荣盛的一切都变了样,儿子走了,九月也走了,不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也来了。贾学正经受几番打击和人生变故,在风雨飘摇中,终是人老体衰。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崩溃得一塌糊涂的贾学正整天躺在厢房的床上发呆发痴,整夜地唉声叹气。他一边疗养着精神,一边回想一生中许多难忘的往事……

那风流之夜的惊心动魄,令贾学正刻骨铭心,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处于亢奋之中。当自己爬灰的恶行被儿媳设局报复后,他就后悔了。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着那个令他悔恨终生的糊涂之举,一些细节在他多次的悔恨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对家道背叛的恐惧感和罪恶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特别是秋水投江自尽后,他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担忧和惊恐。无论他怎么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但到底还是放不下这块压在心上的石头。

茶行的夜异常宁静且深邃幽沉。突然,厢房里传出了银江的哭声,接着是白婉晴抚慰孩子的声音。没一会儿,银江不哭了,显然是吃上了奶。

睡在上房里的贾学正睁大眼睛,慢慢就迷糊了。一幕幕的得与失、恩与怨让他心平气和下来,既原谅了别人,也原谅了自己。在一个雨夜里,荣盛茶行的老板贾学正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四肢一点也不听使唤,想叫人,却连嘴都张不开。片刻后,他一口气没有上来,带着满腹的伤感和遗憾去了。绵绵的雨,长长地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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