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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暮到清晨(第1页)

就着四下满眼的绿意,身体包裹在漾动的习习微风里,把自己锁进一段奇异、丰美的文字。于年少的我,便是所能想到的最奢侈的游戏了。家中房间逼仄,光线从嵌于屋顶的几片亮瓦透进来,稀疏地投射到书本上,效果总是差强人意。完成了一天的功课,房后不远处潺潺的小溪上方,那棵无人打扰、虬枝盘结、亭亭如盖的粗大楠木树,便成了我读书的最佳去处。

那些从各处软磨硬缠借来的书,装着孙悟空、贾宝玉、精忠报国的岳飞,以及农夫和蛇。随着我的阅读,那些故事神奇地穿过我的身体,在我最初的认知里,深深浅浅,涂上童话般的底色。家里出了个爱读书的孩子,世代务农的父母似乎深感荣幸。

他们总以各种理由把我支开,让我少做那些如庄稼般疯长、总也干不完的活儿,即便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1994年夏季某个闷湿的午后,在那棵楠木葳蕤枝丫的层层掩映里,我走进了一片清凉的绿色世界。人们穿着绿色的衣裳,赤着嫩绿的脚,举着状如火焰的绿色冰棍,接着我看到前方一只绿色的鹿,它突然回身,轻盈地向我跑过来,接着是更多的鹿,嘀嘀嗒嗒,嘀嘀嗒嗒,它们的脚步最后汇成了弟弟唤醒我的一声声热切而动听的呼喊。

弟弟站在楠木树下,仰头对我讲着什么,蝉鸣和正向这边跑来的母亲的聒噪盖过了他的声音。我听不清,但他涨红的脸和手舞足蹈的样子,已明明白白告诉了我一切。是的,我考上了。虽然只是中专,但在那时,在我们那片远离城市的村庄,那就意味着一生命运的改变。不怎么喝酒的父亲那天破例小酌了两杯,激动和喜悦在他脸上红通通地流淌。他话不多,总是词不达意。在我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时,他终于开口问我,需要什么书,他明天去镇上都买给我。

那年九月,箱子里塞着简单的衣物和父亲为我买的那几本大部头,我们坐上了开往“雨城”的长途汽车。那时火车不通,中间还须在成都住一宿,再转一次车。本以为途中可以边读着那些书,边赏着窗外流动变幻的风景,让旅途多彩而充满意义。哪料第一次出远门的我,一路肠肚翻滚,晕车严重,呕吐不止。父亲也无计可施,只好轻轻拍着我的背,望着车外漫漫前路,一遍遍烦恼地喃喃道,怎么还不到呢?

那座雨水丰沛的城市,喂养了我的青春,也哺育了我如荷尔蒙爆发般蓬勃生长的孤独。班里都是来自省内的佼佼者,成绩上素有的优越感一下消失殆尽,不包分配的传言四起,对未来的焦虑,虱子一样爬满我青春又不安的身体。庆幸的是,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避风港,可以说,那也是离开故乡之后,我的另一棵栖身的“树”。

那座年代久远、飞檐斗拱的青砖旧式庞大建筑,是学校唯一的图书馆。那么多的文学巨匠,那么多影响了无数人一生的文学名著。它们就藏身于那些借书卡井然有序的数字之后,它们在那些错落有致的柜格间排着队,等在时光一隅,等着我们一双双青春之手,等着我们一双双芳华的眼睛。黄昏,或清晨,每每沿着篮球场尽头那一大片修剪齐整的花圃往南走,想着那些可能发生的、有关文字的惊心动魄的遇见,心就怦怦跳,如鼓轻擂。

图书馆大门口一左一右相望站立着两棵桂花树。巨大的花冠包绕、环盖着图书馆的房顶。每年八九月,图书馆里的书,图书馆里看书的人儿,还有那些轻碎的呼吸,似乎都浸染着纤细的、源源不断的花香,从日暮到清晨。

上中专的第二年,是一个黄昏,我手里捧着那本还未读完的《简·爱》,走出芳香的图书馆,走过芳香的花圃,来到校门口那个簇新的邮筒前,鼓起勇气寄出了我人生第一封投稿信。同时寄出的,还有给远方一位女同学的信,那封信末有我从《简·爱》里新鲜摘抄的几句话。

那几个掷地有声、带着火花的词句,并非《简·爱》里最精粹的部分,但当相貌平平的简,站在桑菲尔德庄园主罗切斯特面前,带着委曲、不甘,和几近绝望的战栗,大声喊出她的爱情宣言时,看似一无所有的简,瞬间浑身充满了迷人的光芒。这个情景,也许与我那时的境况产生了强烈的碰撞和共鸣!一下就打动了我!在图书馆那个光线不知不觉变暗的角落,我无声地读着,泪流满面!

很幸运,我的第一篇文章半个月后就变成铅字,展示在图书馆旁边靠近教工宿舍那面光洁的报栏里。同学们一拨拨结伴走过,并不知道我体内涟漪般泛动着从未有过的喜悦。我站在那里,树一般,一字一句,一遍遍地读,像读那些曾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的经典和名句。

阳光正好,桂花香高高地飘过来,从图书馆高高的房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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