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文学

屌丝文学>丫丫的城当代 > 02(第1页)

02(第1页)

我晓得。张乡长抽着纸烟说,你一直待在树林子里,也待不出啥出息。凭你干护林员的劲头,再来搞计划生育宣传工作,一定能做出更大的成绩。

我叔叔便和其他几个从各村抽调来的年轻人住在一栋废弃的戏楼里,每天早早动身,前往各村宣传。

我叔叔对这份工作也很上心,天天早出晚归的,发誓要把计划生育的政策宣传到每个角落。但也因此越发不受村里人待见。我爷爷本来就对我叔叔的事心结很深,这样一来,就更看不下去了,他想劝我叔叔不要继续干这个,但我叔叔不肯,他们俩吵了一架,我叔叔气冲冲地离开了家。

叔叔在柳镇街道靠近河边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他将月娥安顿在那里后,便很少再回我爷爷分给他的那间黑屋子了。自此,他渐渐脱离了我爷爷的视线,最终像蜗牛一样爬上了惨淡的仕途。关于他是如何当上副乡长的,有各种版本,但最权威的版本应该来自我叔叔的自述。

张乡长调到区上任副区长那一年,我叔叔也不想再参与计划生育宣传工作了。他小心翼翼地向主管的王乡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因为他的身份还是临时工啊。如果说有所凭借,也就是这些所谓的证书和资历了。他说因为他在家还有自留地,农忙季节,还得回家操持农田。干了这么多年,他是应该退到后方去了。

你这样的干部还是应该冲到一线去的,把你留在后方有点大材小用了。王乡长整了整蓝色中山装的衣领,将那风纪扣扣得紧紧的,用严肃的目光打量着我叔叔。

可说来说去,王乡长不仅没有答应我叔叔的请求,还要求我叔叔跟着第二工作组去啃桃坪那块硬骨头。

我不去。叔叔盯着王乡长黑框眼镜后骨碌碌打转的眼珠说。

不去就回家歇着,乡政府不养闲人。王乡长发出了威胁。

你说让我回家?叔叔盯着王乡长的黑框眼镜问。

当然了,想来干的人多得是,谁还像你那样和政府讨价还价,和组织讨价还价。王乡长轻蔑地说。

你要是让我回家了,你这个乡长怕是当到头了。叔叔冰冷的目光罩着王乡长冰冷的脸。

你该不是忘了你儿媳妇的二胎是咋生的吧?你这个主管计划生育工作的领导都是这样的作风,还怎样在全乡搞计划生育工作呢?

我看你这个副乡长是当到头了。叔叔说完,冷笑几声,一脚踢飞了几块石子。

你血口喷人,我不怕。王乡长的身子哆嗦着,嘴唇嗫嚅着,像是突然遭遇了冬天的严寒,手指颤抖着,一支烟好半天都放不到嘴上。

我把证据交给组织,让组织看看谁在欺骗组织和老百姓。叔叔扬了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哎呀,兄弟,王乡长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他给那副不自然的嘴脸上堆积了一些假惺惺的笑容,好兄弟,老哥和你开玩笑呢,你咋就当真了?我能舍得让你回去种地?你是人才啊,难得的人才啊,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呢,不然,每次的先进个人能都推荐你吗?开个玩笑都开不起,跟小娃一样。王乡长亲自给我叔叔发了一支烟,搂着我叔叔的肩膀说,安排你在政府办吧,活轻松,每天也不用下乡,谣言就不要传了,我们都是有觉悟的人。

你知道就好。叔叔嘴上叼着烟,王乡长殷勤地给他点了火,叔叔往他脸上喷了一口烟说,你每天戴个大黑框眼睛不难受吗?你又不是近视眼。

我这是石头镜子,戴在眼睛上舒服,也有煞气。王乡长夸耀地摘下镜子让我叔叔瞧。

我眼睛这几天钻了虫子,难受死了,你这镜子借我戴几天吧。

叔叔从王乡长手里抢过眼镜就架上了自己的鼻梁。

王乡长看着我叔叔身子一抖一抖地走进了厕所,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

夏河坪的副乡长职位空缺十个月后,查一冰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获得了组织的任命。

我曾经问过叔叔一个难堪的问题,那时候他已经调到洛城教育局任副局长了。

你一个临时工为啥能当上副乡长呢?

叔叔慵懒的身子塞满了躺椅,随着躺椅的摇晃,他的身子像一团肉滚动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感觉那烟雾似乎融化了他的身子,你咋知道我一直是临时工,临时工能当副乡长吗?

感觉你一直在农村在乡镇。你当养路工、护林员都是临时工,到了乡政府那么多年,好像也是临时工。阳光爬进了客厅,金色的光柱仿若一条旋转隧道,无数细微的灰尘在光柱里喧腾,叔叔的脸陷在阳光里,半是光明,半是黑暗,一瞬间,我似乎不认得他了。

你不可能知道,咱们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我转个身份还要闹得沸沸扬扬吗?不光我转了,你二婶也转了,在你考上大学那年,我们一家都转成商品粮了。你考上大学改变了身份,我通过在基层摸爬滚打转变了身份。不改变身份,能当上号令一方的干部吗?叔叔揉着脸上松弛的肌肉,抿了一口红酒说,我每天要喝一杯红酒,听说喝红酒好处可多了,但我不喜欢喝红酒,觉得没有你爷做的苞谷酒好喝。这一瓶法国红酒听说要好几千呢。

你是不是学历也提升了,本科还是硕士啊?我看着他左手娴熟地摇晃着高脚玻璃杯,杯里暗红色的液体发着沙哑的声响。

没有学历能行吗?我最原始的学历是初中,初中还没毕业,我就开始闯荡江湖了。叔叔抿了一口红酒,拿餐巾纸擦着嘴唇说,我现在的学历比你高,研究生。我要是没有学历能一步步提拔吗?

我转干那一年就认识到学历的重要性了。那时候,乡政府分来的学生,最低也是中专学历,我们许多长期临时工,几乎没有学历。一到清退人员,我们这些人必然是被清退的对象。我那个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拿到高学历。你学历低,你的能力再强,人家也不一定服你。你学历高,你的能力再强一些,人家就会说这个干部既有经验,又有学识和理论,水平不简单。这就是现实的逻辑。

剿灭盘踞南山的那群野猪是我叔叔任副乡长时留给夏河最深刻的记忆。据乡政府大事记记载,它们常趁着夜黑,溜到挨近山根的庄稼地里,吃几根苞谷棒子,拱几窝子洋芋。村人见它们吃得节俭,很懂珍惜的样子,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它们也不易,它们也要活啊。谁知野猪并不领情。它们吃饱喝足了,便要搞些破坏。

第二年夏天,那群野猪忽然成了精。满山坡栽种的天麻猪苓被它们拱出来,它们咔嚓咔嚓地吃着这些可以卖钱的中药材,偶尔还得意地嚎叫着。洋芋也是它们的目标,刨出来了,吃也没个吃相,地里到处都是被它们吃了几口就扔掉的残品。好家伙,它们像一个个大碾子,从一排排苞谷上碾过去。也许它们根本不是来吃的,而是来戏耍的。人们哭哭啼啼地闹到乡政府。他们骂野猪,骂惹恼了野猪的人,骂完了野猪,骂乡政府,似乎野猪是乡政府派来的。

我叔叔当场给他们打了包票。他好说歹说,从小吃店里买了馒头,给每个哭诉的人端来一碗白开水,他们吃了喝了,听完我叔叔的承诺,才一个个抹着眼泪回了家。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