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做的牛肉葱花饼好吃,排队的人陆续多起来。
我给林叔两元纸币,要了两个葱花饼。
林叔说,你几个人吃啊?
我说,一个人,要去两三天,路上吃。他又给我多加了两个。
我又塞给他两元纸币,他不要。
我将钱塞进他放钱的纸盒里。他说,我还欠着你的牛皮纸呢。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我摆了摆手。
他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为情。
我笑着说,林叔,下次我来画你,你做我的模特,我们两不相欠了。
他一笑,低头继续做饼。
少女在一旁帮忙煎饼,她看了看我。
我又说,林叔,等我成了大画家,你做我的职业模特吧。林叔哈哈笑了,看了看我,连说了几个好字,许是信了我刚说的话。
从黄河三角洲写生回来,我送给林叔一张画,画中是一个人的背影,这人站在黄河滩,看落日。
他说画里的人影像他,有点儿瘦。
我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改天给你画张正面的人物肖像吧。
他点了点头说,你吃饼。
他那油腻的双手麻利地递给我一个牛肉葱花饼,我照常给他一张一元的纸币。我转身要走时,他叫住了我。
我问,林叔,有事吗?
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郑重地问我,你真的要给我画张像吗?
我说,过几天我画好,送过来。
他说,没事,我是想请你给另一个人画张像。
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但没问这个人是谁。
我说,林叔今天不歇工了?
他说,周末人多,趁人多时多卖几个饼吧。
我走在窄街上,两边店铺的灯火还未亮起来,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儿凉。夏天已经过去,但穿裙子的女人还是那么多。
这样的入夜时分,我喜欢在窄街闲逛。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想回到出租屋。
露天的夜灯下,喝着啤酒,吃着小菜,如果再加上烧烤,一定是难得的享受。
我以前下班后总一个人闷在房子里。房东是个中年妇女,喜欢咋咋呼呼,一会儿说哪个租客拖欠了房租,一会儿又说有些租客偷了电,下次要是被她发现,一定让搬走。
前几天,她去一个刚搬进来的租客家串门,嘘寒问暖一番后,极力邀请这个租客去她家吃饭。不久,我便听说这个新来的租客搬走了,因为房东跟他说了一些不正经的话。我相信是有这事的,在偌大的一座城市,每个人大概都会遇上奇怪的事吧。
还有一次,一个租客回家晚了,房东家的宠物狗在院内狂吠不已,有人骂狗。房东半夜起来,在院子里叉腰骂这个骂狗的人,一连骂了半小时。
林叔这个老租户出来劝她,也没起什么作用。直到所有的房灯都亮起来抗议,房东最后才肯罢休。
这里的房子不愁租,一茬又一茬的人搬进搬出,像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但林叔住在这个院子好多年纹丝不动。
我感到奇怪。
还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林叔身边那个眼睛忽闪而明亮的少女,她从不说一句话。
我买林叔的牛肉葱花饼时见到她,问林叔,你女儿啊?
林叔说,一个远房表妹的孩子,过来帮忙,顺便也学个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