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文学

第4章（第1页）

清晨露水挂在吐蕊的花瓣上，林间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舒缓的和风轻拂早起的人们，上班族步履匆匆，透着一丝焦躁和不安。城市里有多少人保持心理健康？人们是否意识到心理疾病早已影响到自己的生活？黄莉看着行色匆忙的人们，不由地感慨着。

“莉姐姐……”怯怯的童声轻轻响起，一个7、8岁的男童抬头，小手捏着黄莉的裙边，抬头双眼怔怔地看着她。诊所里的孩子往往都溜边走，鲜有能主动打招呼。

黄莉低头一看，眼眸透着惊喜，她顺势蹲下一脸笑意看着孩子的大眼睛，揣着童趣地说道：“小宝，姐姐啊……发现树洞里的脚印多了两个，你和苗苗姐姐去找找它们？”

小宝睁大了眼睛点点头。“来吧！”护士姐姐牵着小宝爬了树洞，偷偷躲了起来，天下没有人能发现他们俩。

“黄医生，小宝这些日子情绪恢复的好，上周我们去侯院长那里，他说小宝恢复得不错，真要谢谢你。”郭庆说着说着就又想给黄莉鞠躬。黄莉连忙起身，扶着郭庆说道：“小宝爸爸，您客气了，小宝恢复的好也是你们配合的结果，要知道家庭的付出比我们诊所大多了。”

“嗯嗯……”郭庆的内心充满感激，黄莉虽说对病人家属的感激习以为常，但每次病人的感激又会让她的内心充满力量感。医生和病人总是相互给予能量与慰藉。

“吱嘎！”诊所门开了，柳川走了进来。黄莉抬眼瞥了一眼，便走进诊室，一个陌生人。

“柳总，不好意思，我今天带小宝复诊，只能勉为其难让您到这里来找我。”郭庆很是抱歉，老板来找他，大写的不合时宜！

“没事，你本来就休息，是我有事找你。”柳川轻描淡写地回答着郭庆，郭庆是个老老实实的技术工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好爸爸。休息时间打扰郭庆，是自己的问题。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儿童之家，上上下下左右环伺，这里一部分是孩子们玩耍的区域，另一部分是候诊的家属，好像容不下他这个外人下脚。“边上有个咖啡馆，您和老郭去那里聊吧。”小宝妈妈有点眼力架，她捅了捅郭庆说道。

“嗯，也好！”两人转身走出了诊所，柳川仿佛若有所思，扭头向黄莉的诊室瞅了一眼，隔着门，目光不甜不咸。

诊所的隔壁是一家咖啡馆，阳光甚好，气温舒适，绿荫明亮而闪烁，咖啡馆外的桌椅上摆放整齐。柳川点了两杯咖啡，招呼郭庆坐了下来：“老郭，你上次说的电池系统安全的事，你再说说。”近期一系列新能源车事故，让柳川心里有些想法，老郭正好也找他汇报电池安全的工作，他便抽空来找郭庆聊聊。柳川抿了一口咖啡，目光炯炯，准备听郭庆的意见。郭庆从书包里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资料，用手平了平折出的纸痕，说道：“柳总，哦，柳川，新能源汽车电池失火屡有发生，我就琢磨咱们电站里的电池是不是也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我找了一些资料，到现场对照着排查了一下。”“怎么样？”柳川打断郭庆的叙述，显然他很想知道结果。“嗯……说实话，有隐患！”郭庆是个老实人，他直截了当说出了他的担心。

“是吗？”柳川有些怀疑，他眉头微微皱起，轻飘飘发出疑问，他希望郭庆再慎重些。“我知道这电池是来自全球最好的公司，加上咱们自己的设计、选型、实施，毫不夸张地说，目前咱们的电站是全球最先进、最可靠的电站之一。”郭庆看着柳川眼神中带着疑问，继续解释着他的看法。“我从目前看到的情况，聚能公司的电站整体设计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电池厂商所选用的配件可能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我只能……只能说可能存在隐患。”

“厂商选型有问题？”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柳川的设想：“我们的供应商在全球都是一流的，研发团队至少上千人，不太可能有瑕疵，如果是二流厂商……我会相信你说的。”柳川再次肯定着自己的判断，的确，聚能的供应商体系是来自全球顶尖企业，同时经过自己以及国内客户的层层考察和筛选，进而确定，怎么会有瑕疵？他对自己的技术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一想到这里，柳川有些不悦，心中潜台词：“郭庆有些小题大做了……”柳川对国外合作伙伴深信不疑。

郭庆看着柳川缄口不语，脸上微微挂着不置可否的神色，顿感语噎，毕竟柳川是老板、是专家，而他只是在电厂干了十年的技术工人，两人从背景上可谓云泥之别。要摆放好自己的身份，想到这里，郭庆顿了顿说道：“那我回头再看看，我会安排班组加强电站值班及检修工作。”这么说对自己、对柳川都是个台阶。

柳川秒懂，郭庆被自己给噎了回去。他从业数年，对比国内外厂商的研发体系，他对国外厂商的研发及生产能力深信不疑，反观国内某些企业，总改不了以次充好、竞相压价的“陋习”，说一套做一套的情况屡屡发生。他坚信聚能公司的供应商体系是最好的选择。

郭庆……他的尽职尽责对自己和聚能公司都是福气，想到这里，柳川的内心犯起了拧巴，郭庆早年在电厂工作，对事故向来都是“四不放过”的态度，经过电厂多年的工作熏陶，他早就养成了严格履行操作规程的工作作风。柳川有些欲言又止，两人本应无话不说，可现在却有点尴尬。柳川不自然地打个圆场说道：“产品只有经过实际运行工况的打磨才会更可靠。你……刚才说的想法我支持，按照你的计划实施，如果确实是设备商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协调。”柳川了解郭庆的为人，他嘴上不说，但内心已决定对郭庆的话好好思考一番。

潜水喧闹，深潭无波。安全类的话题容易使人陷入沉重，话已至此无须多说，两人自然而然转换了话题，开始聊起了儿童之家。柳川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卡片，递给郭庆，说道：“这是一家朋友开办的户外游乐园年卡，我看小宝恢复得不错，你们两口子找个工作日带孩子去转转，人少也安全。”

郭庆与柳川是小学同学，柳川考上了重点大学留到大城市打拼，郭庆读完了技校进了当地铁饭碗单位。原本以为天涯陌路，相望于人间。一年前的那个大雪之夜，柳川冒着风雪找到郭庆家，诚挚邀请他来聚能公司帮助自己，郭庆对柳川的突然来访惊讶万分，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梦游。雪夜遇旧知，相逢如甘霖。

郭庆在大型火电企业做专工，一待就是十年，从来没想过离开。柳川在大城市创业、打拼，已成为小有名气的行业专家，尽管如此，柳川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对发电厂设备管理熟悉的人来负责聚能公司的电站运行。直到有一天，他得知小学同学郭庆居然在电厂工作，他便快马加鞭返回小城，多年不遇的风雪逼停航班，柳川从机场到火车站，再换汽车，两个小时行程居然走了14个小时。柳川事后常跟郭庆提起，一想起那天的一路颠簸，心有余悸，但幸好……如今看来十分圆满！

郭庆之所以做出转换轨道的决定，不全是因为他和柳川的同窗之谊，柳川对小宝的关心成为他最终下决心的助力。柳川不知从哪里得知，郭庆两口子为孩子的心理疾病四处奔波，却收效甚微。在当地，医疗条件根本无法治愈小宝；到大城市，两口子的工资也无力承担往返看病的费用。柳川带着小宝的病历找到大城市的知名专家侯院长，这是郭庆两口子四处求人都看不上的大专家，当柳川告诉郭庆，侯院长愿意治疗孩子时，一家人灰暗的日子里闪出一束阳光。郭庆动心了，两口子决定来大城市打拼，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殊途同归，两人再次相聚成为了同事，虽一个是老板一个是员工，柳川从来没把郭庆仅看成员工，而郭庆心里却时时告诫自己柳川是老板。

看着柳川递过来的年卡，那是一张橘色卡纸信封，上面鎏金烫印着某乐园的名字，长着一副看上去年费大几千的模样。郭庆犹豫了三秒钟，柳川看着他又抬了抬手中的年卡，郭庆微笑着点头收下了，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一切被郭庆媳妇隔着玻璃门尽收眼底，她和郭庆在同一个单位，在电厂做会计，自从小宝病后，便辞职回家照顾孩子。“小宝妈妈，黄医生叫你。”清脆的女声拉回了郭庆媳妇的视线，她边应声，边扭头向黄医生诊室走去。

“小宝复诊情况还不错，一期治疗过半，可以把他当作正常孩子对待，不用刻意，对他的恢复有好处。”黄莉缓缓吐出的话语，就像春风般抚慰着大人的焦虑，郭庆媳妇眼里的快乐浸着泪花，被她又忍了回去，有什么话语比听到孩子的好消息更加治愈呢。“黄医生，我总觉得孩子这毛病是我怀他时落下来的，是我对不起孩子。让孩子平白无故遭受这么多白眼和讥笑。我真是希望重新来过……”郭庆媳妇边说边哽咽，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天下所有的妈妈总习惯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希望自己承担所有的罪过和惩罚，换来孩子的平安。

黄莉安慰着她，轻拍着她的背，说着：“妈妈积极的心态对孩子有很大帮助，儿童心理障碍不可怕，可怕的是外人的偏见，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孩子。我们都需要耐心，一点点接受孩子，借用佛家一句话，渡己渡人。咱们自己先渡才能渡孩子。小宝现在可以与正常孩子一起活动，说明我们的努力有效果，一起加油。”之前在医院，黄莉见过太多不理解孩子的父母，孩子已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父母却觉得矫情、事多，一步步推着孩子滑向深渊。

“让他再玩一会，没事。”黄莉看着孩子没有结束的意思，示意郭庆媳妇先到外面等等。两人往诊室外走，迎面撞上刚刚结束谈话的郭庆和柳川。“小宝怎么没出来？”“他再玩一会。”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显然没注意到还有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杵在原地。黄莉看着柳川，面无表情；柳川看着黄莉，似成相识。空气变得凝固，柳川细细打量着黄莉，杂志封面的她跟真人还有些不一样，杂志上更成熟干练，一种舍我其谁的职场精英，眼前此人，束高马尾，皮肤白皙，说话柔声细语，双眸忽闪着灵光，分明是个刚踏入社会的后浪。

黄莉并没有在柳川身上停留目光，她手捧着小宝的病案，从上衣口袋拔出笔低头写着什么。诊所虽然是预约制，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少说也上百了，她很少去留意病人和病人家属之外的其他人。

“黄医生，上次您说的那个集体活动，什么时候开始啊？我们都挺期待。”郭庆很希望能带孩子去参加一次，自从发现小宝患病，就再也没能和其他孩子在同一片夜空下数星星、摸小鱼、打滚疯玩。除了孩子，大人们也渴望能有一次集体活动诉诉苦衷，倒倒苦水，都是天涯同命人。

“哦……呃……”黄莉有些心神不宁，她上次踩点失败，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其他合适的儿童乐园，应该说，郊区大部分玩耍的地方连正常团队都接待不过来，何况她们这种“非正常”需求的团队。她断断续续回答道：“那个……活动地点还有些问题，我还在联系其他的儿童营地，再等等。”黄莉说的模棱两可，闪烁其词，郭庆感到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连忙自说自话圆场：“哦，我就问问，不打紧。我们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