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赵毓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忘川,“因为,……”
……
文湛,“李钧麒。”
他说到这个人的名字,异常平淡,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
赵毓点头,“当年你只有十九岁,又是仓促登基,皇位不稳,外族人以为我们主少国疑,咱们自己人想要趁乱浑水摸鱼。李钧麒不过其中一个而已,如果不是他,还会是别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朝中大多是杜阁老留下的势力。崔珩口中的忠臣良将,大抵就是他们那样。对于国家,对于王朝,对于子民漠不关心;可是对于自己的恩宠,自己的权位,却肝脑涂地,孜孜以求。他们所谓的权谋,不过都是一些逐鹿问鼎游戏的复刻,未必那么血腥,却同样肮脏。”
“我老丈人尹明扬虽然领兵部尚书衔,却也被他们架空。那些人调他进西北,他麾下的军队尽数被放在最艰险的地方。每一场仗,都是有去无回,每一次,都需要绝地求生。不过,福祸相依,那样的境遇,活下来的战将都是悍将,兵士都是铁军。”
“直到我领了先帝密旨,……”
文湛不语。
赵毓,“先帝命我直接斩杀征西副将,全面接手西北军。”
当年的事情迷雾重重,可是因为牵扯着赵毓,他们又处在那种决绝的境地,文湛一直没有对于他的事过于深究。虽然为了保护他,皇帝提拔崔珩,倚重尹明扬,竭力为了他造出一只一只强有力的帮手。
文湛,“我以为是你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
赵毓忽然笑,“呃,……,其实我还是很胆小的,……,真的。当年老崔都说我,总是抬头看树,就怕掉下来一片叶子砸死我。”
文湛,“……”
咳嗽了一下,赵毓才又说,“当年那种情形,朝堂上各方势力犬牙相错。杜阁老,江南兰芝社,江北豪族,还有些那些王公,勋贵,藩镇,世家,外加寒门书生言官,简直就像一个斗鸡场。一件事,不论好坏都能争论不休;一个人,不论是非就开始党同伐异。乱成那个样子,要说朝廷想要平定西北,并且眼望着需要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需要开销数千万两白银的军饷,恐怕,那些忠臣良相们都要去撞一撞微音殿前面的大柱,让自己名垂青史,让穷兵黩武的皇帝遗臭万年。”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只做不说为上。我拿着先帝密旨,必须使用非常手段。需要知道这些事的高级将领们自然知晓,也极为配合,而其他人,则无必要。反正我大郑的兵制如此,皇帝只要笼络住带兵之人,剩下的那些兵士只不过是乌合之众,是被狗放牧的羊,不足为虑。”
赵毓看着文湛,忽然说,“陛下总说先帝与您父子之情淡漠,其实,在他心中,陛下一直重于泰山,与社稷等同。”
文湛静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却转而问,“那个姓殷的,就利用你平定了十六国的残部,自己渔翁得利?”
赵毓,“不是。”
……
十三年前。
赵毓,“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忘川,“因为,……,你可以带给这片土地真正的和平。”
赵毓,“……”
殷忘川,“你祖宗大郑的太|祖皇帝起兵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朕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虐。你是他的子孙,自然也会有这种信念。西疆真正的动|乱根源不是多种多样的人,不是多种多样的佛陀神像,而是相互的仇杀,数百年的暴虐。你爱过一个高昌女人,你感受的到她们的柔软,火热,还有眼泪,她们对于你来说是异族的姑娘而不是牲畜。”
“承怡。”
“等到战乱平息的那一天,无论是郑人,高昌人,回鹘人,十六国遗族,还是远道而来的阿富汗,波斯,泰西人,都可以安宁的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我用最好的葡萄酿酒,在天山等你。”
……
赵毓,“我许给他一个承诺,让那片土地恢复和平,可是,……,我没有做到。”
他平息了战乱,却留下一片焦土,还有,被奴役的战败民族。
文湛没有开口,山林外有马蹄纷杂的声音,黄枞菖一骑绝尘,蓦然冲到小院门外,直接摔下马,随后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
——“陛下,王爷!定国公裴檀,北境统帅徐绍,蓟辽总督白策,三道奏折八百里加紧。”
赵毓心惊。
黄枞菖,“长城燃起烽火!”
“别乱。”文湛声音平淡,“慢慢说。”
黄枞菖,“高昌王殷忘川兴兵犯境,业已攻破北镇,直取大鲜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