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水流淌千余年,这是隋炀帝功业。
是功,也是业。
映着运河水,越筝不知道崔珩在想什么。崔珩忽然问了一句,“承怡离京的时候,殿下虚岁六岁?”
“是。”越筝点头,“他走的时候,已经过了正月,陛下登基之后已经改元,是元熙元年。”
“也是那一年,……”崔珩说,“太子母族谋逆被诛,同年,太子降生。”
越筝也是点头,因为崔珩说的都是事实。
崔珩继续,“这些年来,太子的母亲过的怎么样,殿下知晓吗?”
“活着。”越筝说。
崔珩,“在哪里活着?”
越筝没回答。
崔珩,“姜氏不在冷宫,就在后宫中,虽然居住的宫殿很偏僻,却没有受虐待磋磨,供奉俱全,灵均想要去问安,也能去,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越筝依旧不语。
崔珩,“因为我姑妈太贵妃执掌后宫。”
此时,越筝低头,手中抚过一丛芦苇。
崔珩,“我们崔家祖上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我祖父养猪杀猪卖猪肉发家,我姑更是冉庄的猪肉西施,自小就漂亮,人长的漂亮,做事也漂亮,因为贪图赵汝南的皮相而让整个崔家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这,我们认。”
“福祸相依,我姑懂。人在得意的时候不能忘形,跌落深渊的时候不能散了精气神。这些道理不用看书,多种几年地,什么都明白了。如今都是靠天吃饭,年成有好就有坏。好了,仔细屯粮,坏了,出去要饭。庄稼人不矫情,不娇气,怎么都能活,也必须能活。”
“当年我姑可没想着承怡能回京,也没想着灵均能正位东宫,她做这些,不过就是自己被后宫困了一辈子,觉得后宫的女人太苦,能帮就帮一把,能护着,就护一下。”
“灵均母子和我姑处的还不错,没事儿就去磕头问安吃点心,只是,这些事,外人不知道罢了。”
崔珩最后咧嘴,像是笑,又像是一副山水画裂缝了,“殿下,我年岁不小了,等您真正用的上我的时候,我已经是老朽不堪,眼花耳聋,做不了什么了。”
越筝也笑,“崔侯的话,我可不太明白。”
崔珩,“不明白也好。”
越筝,“由于端午那夜的纷乱,那个名叫珊依的西疆遗孤连累梁十一全家以及相关人等全部下了诏狱,雍南公学不日查封,崔侯走的安心?”
崔珩似乎没听见,最后施礼,“殿下留步。”说完,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越筝的手抚过芦苇,死了一片。
……
大郑诏狱。
一间屋子,紧紧挨着石头砌成的牢房,虽然正午日头正盛,却似乎有阵阵阴风袭来。薛宣平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像一墩老榆木疙瘩一般,老老实实的墩在椅子上。桌面上还有一个瓷碗,满着便宜的苦茶。
他对面是个面色菜白,仔细看,还带着青绿的消瘦中年男人,脚上是官靴,身上的官衣,不常见,却也不是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刑部。
这名刑部吏低头看着面前的所有文档,一叠一叠的宣纸,还夹杂着元承行的银票,不过不是贿赂,而是呈堂证供。如今,雍京城很多商户不再使用白银,而是换成元承行的银票,汇票,还有债票。
“薛先生,您请喝茶。”
那名吏说着,甚至抬头笑了一下,看起来貌似温和,可是他薛宣平是什么人,什么江湖阅历,什么犀利眼神?他只一眼就看透这个人的皮!刑部吏青面獠牙,就是幻化人形的吃人鬼怪!
倒霉!
倒霉透顶!
倒霉透顶外加邪门!
薛宣平现在都没弄清楚端午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倒霉的事都是从那天夜里开始的。他现在脑子乱的像锅菜糊糊,只有家乡有灾,出门讨饭的时候才吃的东西。
他现在就记得那夜他在城门外点算了人数,押送石脂水进雍京,然后兵部派来接他们进城的人出了纰漏,赵毓来了,他的小白脸也来了,随后,赵毓用了个心机,钓出来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