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呃,……”
赵毓,“什么王爷王奶奶的,哪年的老黄历了。这家的猪耳朵做的不错,我要了半斤,你喝什么酒?”
“什么酒都成。”黄枞菖,“您,怎么从西北回来了?”
赵毓没说话,叫了伙计过来,点了猪耳朵,猪下水,两碗烂肉面,还有两斤老白干。
等菜端过来,赵毓招呼黄枞菖吃饭,他自己却只吃了两口,嘴里没味儿,放下筷子。
“我爹他,……”赵毓停顿一下,“太上皇还好吗?”
“人上了年纪,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黄枞菖说,“这些年没有政务牵挂,心里想的东西就庞杂了。李芳说,有些时候一夜一夜睡不着,起身,就对着那幅画像,不说话,却一看就是一夜。”
“情种,真是个情种。”赵毓,“以他老人家的雄才伟略,怎么还堪不破这点儿破事儿?”
“拉倒吧。”黄枞菖,“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好像您自己能勘破一样,……”
赵毓,“你说啥?”
黄枞菖连忙捂嘴,“我啥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赵毓,“我家老爷子明日一早进微音殿,祸福难料。”
“要不然。”黄枞菖试探着,说话的时候还伸着脖子,“您自己面圣述职?其实,微音殿早就明白,您才是手握兵符、名副其实的西北王,您家那位岳父老泰山,就是个摆设。”
赵毓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黄枞菖连忙缩了回去。
赵毓说,“我手中的玄铁虎符就是我在玉熙宫的镇纸。我小的时候不懂事,一直以为那是老爹让我扔着玩儿的。其实,那是大郑开国皇帝的圣物。一千二百年前,太|祖逐鹿问鼎,用的就是这个。虎符原本一直供奉在岐山,当年我出生,老爹去岐山跪宗庙的时候,顺出来的。”
黄枞菖,“……??”
赵毓,“太上皇让人把虎符送到西北。圣上什么都明白,也一直避讳着。”
“再说。太上皇想要彻底平定西疆,重建丝路,这千年难遇的不世出的大功业,其实极其凶险。万一我们命中有劫,西北长城倒掉,山河破碎,后世的责难和千古罪人的骂名,太上皇甚至是我,都可以扛。上皇千秋之后,圣上只要不让他的牌位进太庙,进而像之前的那些祖宗们一样,恢复河山,再造盛世,他依旧是雄主。”
“我老爹吧,做皇帝是极好的,就是做人家爹,实在不像个样子。如今老了,老了,也终于想着为了儿子做点什么了。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就只有文湛,好歹活得像个样子,老爹为了儿子也得担负这些。我想着,成全老爹,也算是还了他那半辈子的债吧。”
黄枞菖就是点头,他知道,这些话,赵毓能说,他只能听,接茬都是灭族大罪。
半晌,赵毓问了一句,“这几年,文湛他,……,圣上过的怎么样?”
“就那样。”黄枞菖,“如今大正宫冷清,像和尚庙。”
又是半晌,赵毓,“言官们没难为他吧。”
身为大郑的皇帝,广纳内宠,充裕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不是享受,而是责任。像文湛这样,二十四岁的年纪,子嗣不旺,却空置后宫。这要是放在前朝,要被那些‘心系苍生,不畏皇权’的言官们群起而攻之的。至于文湛自己作为一个活人的喜怒哀乐,却被用‘天子无私’一笔带过,全然掩埋。在文官心中,御座之上的那个人,是玉雕圣像,最好不哭不笑,甚至不喘气,完美的像太庙的画像一般,否则,就是臣子们名垂青史的垫脚石。
“哪儿敢?”黄枞菖,“谁都不傻,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还是很精道的。”
赵毓其实也想说一句,——情种,也是个情种。以今上雄才伟略,怎么也堪不破这点儿破事儿?
可是。
却。
无论如何,无法出口。
“哎。”赵毓末了叹气,“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这么苦着自己,何必?”
“那个,祖宗,您这次找我过来。”黄枞菖问,“用我做点啥?我知道西北军饷的事儿,……”
“啥也不用。”赵毓摆手,“我找你出来就是想找人说会儿话。这几天我脑子乱,也睡不着,再不找故人聊聊我自己都撑不过去了。没事儿,这些东西倒出来,我心里就舒坦了。我这就回去睡觉,天塌下来,也得让人吃饱喝足,睡足精神了,再扛。”
……
如今,雍南公学。
“快,拿个布袋给薛宣平套脑袋上,在后院找个地方躲起来。”赵毓回过神赶忙说,“别让那个阎王爷看到老薛这张脸。那个阎王爷两只眼睛有透骨钉,让他盯上,不死也得扒层皮!”
薛宣平在懵怔的时候,被黄枞菖套了个麻袋,顺着内墙,推到后院的小库房去了。
文湛收拾了手中的字帖,“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赵毓一听皇帝斯文娴静,从容不迫的声音,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那个最心爱的督察院总宪大人?”
文湛,“……”
赵毓坐在亭子栏杆上,“我最讨厌的就是翰林院的酸文假醋,这个柳密,更是翰林院酸文假醋中的酸文假醋。不,他是六十年的老陈醋!他们读书人,肚子里面的弯弯绕比猪下水都多,心黑手狠,偏偏这个柳密还口衔天宪,折腾着我们提心吊胆,哎,头壳疼,头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