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南苑围猎开始了。
号角声开启了奔马与厮杀。
数百骑兵身着黑衣黑甲,战马配黑色绣金马鞍,率先闯入猎场驱赶猎物。
赵毓看着远处,忽然笑了,说,“王叔说,这场田猎旨在王族贵胄子弟争北境兵权?”
燕王不知道他怎么拐到这里,点头,“是。”
赵毓,“最后会不会来一场上林王狩?”
燕王听着心中一咯噔,“何至于如此惨烈?”
大郑皇位更迭并不是严苛的嫡长子继承制,是因为姬氏有古老的凶性。皇子武力政|变、谋朝篡位的传统已逾一千八百多年,甚至比大郑王朝还要古老。
为了抑制这种凶性导致国家分裂、王朝土崩,关键就是将所有的杀戮圈在王族内部,而那些门阀贵族世家,即使与王族有联姻的也必须置身事外。
因为,王族争斗卷进贵族会导致蔓延全境的内战。
于是,“上林王狩”便诞生了。
赵毓继续说,颇有些自说自话的意味,“咱们活着的人都没见过这个大世面。我记得史料典籍上记载,上一次上林王狩还是在三百年前,最后胜利者是宪宗皇帝。当时,他还只是十六皇子,据说平时唯爱读书。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这个颇为文静的年轻皇子,依靠黄金羽箭,在上林王狩中得到储君的位子,于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之时登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建彪炳史册的大功业。”
“王叔可知,何为大功业?”
燕王叹气,“愿闻其详。”
赵毓,“大功业,就是永垂不朽的功绩,和无法超度、永堕地狱的业障。王叔,北境兵权这玩意儿的归属,可不是靠给今日南苑猎杀的鹿、兔子和山鸡数个数,而是要用这些王族贵胄子弟的命填出来的。”
南苑一阵山鸡飞,兔子跳,鹿群被驱赶到四处奔落。
这叔侄两个久久无话,赵毓忽然说道,“王叔在想什么?”
燕王,“今夜猎物丰厚,烤兔子佐酒。”
赵毓,“王叔可知我在想什么?”
燕王没说话。
赵毓,“几日前在绮镇,奉宁对我说,先帝将我在岐山神宫白塔之上的玉牒保住了,也保住了我姬氏王族的身份,也就是说,我拥有了此时下场厮杀争夺北境兵权的资格。”
“这几日,王叔对我耳提面命,让我规矩,让我谨言慎行,身边坚清壁野,就是让我不要被可能出现的陷阱或者琐事毁了这个资格。”
“为我寻找新的联姻,也就是想洗刷我西北藩镇的底子。”
“而,这场围猎,原本陛下并无意让我下猎场,也是王叔的请求,于是,我来了。”
“王叔,你我叔侄十数年不见,这些时日却忽然如此热络,今夜,我恐怕没有烤兔子佐酒的心情了。”
燕王听着,笑了笑,随即叹口气,“承怡,我无恶意。”
赵毓,“我知道。”
燕王,“北境兵权最好归属是你。因为那里有你西北旧部,山海关有你举荐的封疆大吏,高昌王与你有旧。”
“可是陛下不同意。”
“如此圣主,却也无法跳出千年轮回,落入窠臼。”
听到此处,赵毓忽然笑了,带着奇异的缠绵,“王叔错怪陛下了。其实,陛下不让我去北境,原因特别简单,没这么多花花绕。”
燕王一挑眉。
赵毓,“他只是不想我再次犯险。”
燕王,“……”
赵毓,“这些天我一直想着,如何同王叔说清楚,可您没容我开口。其实陛下与我的关系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冷淡。王叔也知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的书还是同他一道在东宫读的。我们的确是君臣,可我们也是兄弟,是亲人,和,……”
——某种意义上的夫妻。
未曾出口的缱绻,淹没于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