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内心深处,师尧也开始,怀疑,梁殷从一开始到现在如此费心的接近她都是有目的的,从开始的中秋宴,到现如今的五皇子的满月宴,梁殷所求都非常的不简单,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让梁殷看得上眼的。
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别人对你好,久而久之就成了自然,成了习惯,对方再之后稍微有一点异样,都会在心里被无线的放大,最后成为不可忽视的污点,也成为怀疑的种子,成为参天大树是迟早的事。
对你的好通常是不会被记住的,但是对你的坏却是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想着一有机会便反击过去。
人,就是这样的恶心。
不过师尧到底是师尧,就算心里再怎么悔,再怎么忐忑,再怎么怀疑,面上都不会泄露半分,她依旧笑着道,“不知是何事,要劳烦太子妃娘娘亲口吩咐?”
面上没露半分,言语中的谨慎还是让梁殷捕捉到了,她忽然抿嘴笑了笑,用锦帕遮掩着唇,眼里尽是戏谑,待笑过之后,忍不住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这一笑,笑的师尧更是心生不安,又说了“不是大事”,师尧愣是提了一口气上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梁殷,就等着眼前这位端庄丽人开口。
被师尧这么盯着,梁殷的眼神有些飘忽了,她看向了别处,口中却执拗的道,“娘娘与妾如此熟稔了,何不称妾表字?”
表字,那是古时男子才有的东西。
名字名字,名在前,字在后,人一生下来便是有名的,就算是叫二狗子都是自己的名,但是字却不同,寻常人家是不会有这种讲究的,但是在世家中,在小姓寒门中,乃至一个随随便便的读书人中,只要是年满了二十岁的男子都会由长辈为其起表字。
成年后的男子之间,为了以示敬意,不便相互称其名,故而另起一个与自己名含义相符或是相反的表字,以此相称。
就如同李贞字子正,寻常友人称其为李子正、子正一样。
但是,请注意,只有男子才拥有自己的表字,一般女子是不会有的。
梁殷见师尧疑惑,声若蚊吟,解释道,“家中父辈因怜妾出嫁,特给妾起了表字,以示期许。”
能有表字,这说明梁殷在家中是真的受宠,而梁家也是将她当男子来养的,想到这师尧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复杂:若是梁殷没有优秀到让梁家眼前一亮,梁家是不可能将一个女子当作男子教养的。
“可是我没有表字,恐怕不好互称。”师尧说的是实话。
前朝有个公主,名讳只是简单的三儿,师尧觉得自己能有个正经的名都算是师父脑子没犯糊涂了,又怎么可能会有表字呢?
梁殷连忙道,言语中不知为何透着些急切,“妾本晚辈,自然不敢称娘娘表字,只望娘娘能唤妾眉喜便好。”
眉喜是梁殷的表字。
殷,有忧之意,眉喜是代表着梁家人对梁殷所有的期许,只希望她进了宫之后能眉目欢喜。
师尧读过书,也爱读书,长乐宫的书房就放了很多史诗典籍,学识虽然比不上宣明帝,但是却也不差什么,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寓意。
不由得叹道,“你家人对你真好。”
亲人之间没有回报的关心爱护从来都是让人动容的,这是任何宏伟篇章都吟诵不完的诗歌,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融合进了骨子里的从未断绝的亲情,也是师尧所忘记的最重要的部分。
师尧从一个孤魂野鬼成为如今的师正生之女、师钰之妹的时候,就遗失了所有的记忆,闲杂她脑子里的所有的记忆都是师尧这个十五岁少女的罢了。
她记得这具身体的生母是如何的慈爱,记得师正生是如何的漠不关心,记得继母是如何的冷漠,也记得师钰是如何的宠爱自身,有时候,午夜梦回之间她险些都觉得自己便是师尧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孤魂野鬼一般,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系统一般,她就是师尧,就是大齐宣明年间的一个小小的小姑娘罢了。
然而,现实却容不得她这样做梦,她自己心里的某种执念也容不得她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忘却从前,系统的真实存在也容不得她幻想,是以师尧知道,自己真正缺了什么。
大概缺的就是这样毫无目的毫无保留的爱吧,忘记的,可能也是这个。
她不确定。
她不确定,可是她说的这句话却出自真心实意。
以真心换真情,人以真心待之,自会换来真心实意。
许是戳中了梁殷心中的柔软,她附和的点了点头,眉目更是温柔,“是妾之幸。”
“眉喜,你合该有此之幸。”师尧望着眼前眉目端庄的姑娘,由衷的说。
废了这么大周章,师尧不得不承认,梁殷的目的仅仅是这么的简单,简单到让人不敢置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此简单,又如此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