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禄忙掸掸袍上的积雪,冲绛萼使了把眼色,点了一队随侍留下,才匆匆跟上。
闷着头一路赶回晏清宫,怀禄发誓,他这辈子也没见皇帝走这么快过,心里正感叹圣上身子骨见好了,结果刚停下,就听雍盛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合着这一路就纯靠跟娘娘置的那口气憋着。
“定是呛着风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上前熟练地搀扶拍背。
待咳喘平息了一点,只见门内泼风价奔出一个小宫女,差点一头撞在雍盛身上。
“大内禁苑,火急火燎的,什么模样?”怀禄训斥。
小宫女一看是圣驾,吓了一跳,趴在地上一连声告罪求饶。
雍盛懒懒倚着怀禄,握拳嗽了声,有气无力道:“朕记得你,是顾才人身边的丫头,这么晚了不伺候主子就寝,着急去哪里?”
答说:“才人卧病,高烧不退,已是第五日了,奴婢瞧着光景不好,想去求个医正来看看。”
“五天了,怎么现在才去请医正?”雍盛问。
那宫女趴在地上不敢答。
雍盛默了一阵,摆手道:“好了起来吧,朕去看看她,怀禄,你让莲奴陪着这丫头一起,去请李太医。”
“喏。”
“娘娘,该回了。”
绛萼手中握着未撑开的伞,陪谢折衣一起立在雪中。
大雪在他们发间、肩上,已积了薄绒似的一层。
“回吧。”绛萼恳求,“别等了,圣上既已回去,就不会再转还了,雪下得越发大了,您的身子……”
她闭上嘴,因为发现谢折衣根本没在听。
又过了好久,才听到他喃喃道:“不怪他。”
“什么?”绛萼没听清。
“我既不是谢折衣,也不是他的皇后。”
绛萼闻言,吓了一跳,回头确认其他人都站得很远不可能听见,才压低声音焦急道:“娘娘,你怎么了?”
谢折衣阖目:“我若告诉他我是谁……”
“公子!”绛萼在耳边又急又快地打断,“你忘了长缨姑姑的叮嘱么?!”
这声公子,比这漫天霜雪更冷,更刺骨。
眼睫轻颤,一滴泪突兀滑落。
绛萼怔住。
多少暑往寒来,寸步不离,她从未见过公子流泪。
她难过极了,整颗心都像被扔进了油锅里反复煎熬。
谢折衣却展颜笑开,再睁眼时,眸中仍是一片极致的清明,与往常别无二致。
他抬手轻轻抹了那点湿意,接伞撑开。
“谁谓此生长,妄自期白首。可笑。”
他的叹息伴着轻嘲,扬在雪里。
回到寝殿,禀说圣上今夜留宿顾才人处,让娘娘自行安寝,不必相候。
绛萼本就心中惴惴,此时偷瞧谢折衣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越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