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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第3页)

再说了,人家那么老大一个公司就在那儿,值一个多亿,人家还能为了大家伙儿养蚂蚁那点儿钱跑了不成?”

第二天,何文他爸妈从沈阳城里回来,一进家门,就去柜子的暗格里把存折翻了出来。一共三张存折,一个存了六千,一个存了两千,一个存在三千五。何文他爸说把六千和三千五的存折取了,正好够养三箱蚂蚁的钱。何文他妈犹豫说,要不先取三千五的,养一箱试试。最后两个人折中,把六千的存折取了。李诚带了一个穿黑色西装、扎红色领带的板寸头型小伙子来何文他爸妈家收钱,签了租养合同,完了把装蚂蚁的两个箱子留下,两个人开着喷有“蚁真神”字样的银灰色面包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何文他爸妈高兴了。高兴是因为家里有三件喜事:第一件喜事是何文他弟考上了大学。第二件喜事是何文他媳妇许小蒙生了一个七斤四两重的男孩。男孩像妈,孩子长得跟许小蒙特别像,好看。何文他爸妈闲的时候就撺掇许小蒙进城去看何文,留下孩子,老两口抢着抱。第三件喜事是家里养的蚂蚁真的挣着了钱。虽然不像李诚说的那样,三个月就能回本,而是到了第五个月结束才回本,但终究是回本了。本钱都回到存折上,心里也就踏实了。往后每养一个月,就能净挣一个月的钱。

在村子里养蚂蚁,这种奇闻逸事自然是不超过三两天,全村人便都知道了。赵清波他媳妇说:“养蚂蚁要是能挣着钱,我回家把茅坑里的屎都吃了。”结果第一个月月底,一辆喷着“蚁真神”字样的银灰色面包车在何文他爸家门口停下,搬走两个箱子,又搬回两个箱子,留下一千块钱。

冯野他妈瞅着赵清波他媳妇说:“我记着你上个月好像说,他老何家养蚂蚁要是能挣着钱,你就吃茅坑里的屎。现在人家真瞅着回头钱了。”

赵清波他媳妇说:“这是头一个月,不是还没回了本钱呢嘛。你瞅着吧,肯定得亏。”

第二、第三个月月底,仍然是一辆喷着“蚁真神”字样的银灰色面包车在何文他爸家门口停下,搬走两个箱子,又搬回两个箱子,留下一千块钱。

冯野他妈瞅着赵清波他媳妇说:“人家老何家可是又轻飘儿挣了两个月的钱。眼瞅着就要回本了。等回了本,瞅你咋办。”

赵清波他媳妇说:“等回本了再说。”

到了第四个月底,赵清波他媳妇在大街上偶遇何文他妈,主动搭了话,问早上吃了啥,要干啥去。闲扯了几句,便把话题扯到养蚂蚁的事上来。

何文他妈知道赵清波他媳妇跟她的偶遇,其实是对方一早就在她每天去她爸家的小卖部必经的路口刻意等来的。何文他妈倒是也没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对方说了个干净,最后还把李诚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对方。

何文他爸第五个月养蚂蚁回了本。本来第四个月和第五个月各挣了一千三,算下来离回本还差四百块钱。不过第五个月的时候,何文他三舅三舅妈拎着山楂罐头、小米、挂面和鸡蛋去了何文他爸妈家里,说是给当时还挺着大肚子的许小蒙吃。看许小蒙是借口,目的是要让何文他爸给牵线,带着他家一块儿养蚂蚁。于是,何文他爸就算是发展了一个新人入伙,得了五百块钱奖励,刚好回了本钱,还挣了一百块钱。

何文他爸妈只发展了何文他三舅三舅妈一家人入伙。本来是有不少人打听养蚂蚁的事,也表达了要入伙的意愿,可最后都被何文他爸给回绝了。

不是不想带着大家一块儿挣钱,如果是想吃独食,也不会把李诚的电话号码告诉给大家,让大家伙儿自愿联系李诚,公司的奖励让李诚给挣了。他拒绝牵线,是因为他哥何成伟不让。何成伟说,这种事自己来干,亏了赚了都好解决。如果把别人牵扯进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大家伙儿不会去找涉事公司,人家公司财大气粗,咱小老百姓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

大家伙儿最后会找那个撺掇他们入伙,给他们牵线搭桥的人,把气都撒在他头上。就算人家当初是自愿的,求你领着他们一起干,一旦涉及利益损失,冯伟国领着大家种人参就是最好的警示例子。何文他爸妈倒是没觉着养蚂蚁这事能出啥岔子,而且有钱不挣可惜了,不过觉着何成伟毕竟是好意提醒,说的话也好像有些道理,加上何文他爸怵何成伟,便答应说绝不拉别人入伙。

何文他爸倒是没拉别人入伙,可别人却拉了更多的别人入了伙。何文他三舅三舅妈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生拉硬拽入了伙,赵清波他媳妇也把家里能攀上的远的近的亲戚都拉入了伙。就这样,一个家庭变成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又变成更多个家族,像病毒扇形传染一样,几个月下来,像陈家村这样几乎全村养蚂蚁的村子,遍地开花。

何文他爸妈把挣了的钱和存折里剩下的钱又换了三箱子蚂蚁。后来李诚领来的那个西装领带小伙子说,公司因为产品畅销,生产量加大,需要更多的蚂蚁,把一户最多养两万五千只蚂蚁的规定取消了,想养多少就养多少。何文他爸又从何文他爷他奶那里借了三千块钱,自己家里勒紧裤腰带又省出三千块,再添了两箱蚂蚁。秋天卖了粮,许小蒙手里有了三千多块钱,也拿给了何文他爸,让他换了一箱蚂蚁回来。许小蒙平常要么在家里带孩子,要么被何文他爸妈撺掇进城去见何文,没时间养蚂蚁,何文他妈就帮着养,得了钱归许小蒙。

不止是许小蒙,入秋卖了新粮,挨家挨户都把之前养蚂蚁挣的钱和卖粮食的钱都换了更多的蚂蚁来养。赵清海家和冯野家更是把家里的四不像给卖了,得了钱换了两箱子蚂蚁,说是等挣了钱,买辆轿车开。

赵清海没有等到挣到钱的那一天。在他把家里的四不像卖了换成两箱子蚂蚁后的第三个月月中,他突然就死了,死在了自家的炕头。他死得确实很突然,没有任何病症,也不是寿终正寝,而是从供销社买了一大瓶敌敌畏,喝了大半瓶。

自杀的原因,村里人都心知肚明。赵清海卖了家里的四不像,换了两箱子蚂蚁之后的第一个月月底,喷着“蚁真神”字样的银灰色面包车仍然准时来村里取了货,又给派送了新货。不过这次没有当即给钱,而是挨家挨户给打了欠条,说是下个月一并发放,并且保证每箱多给发二十块钱。对于打欠条,对方给的理由是,公司因为有一大笔钱借给某机关单位临时急用,下个月月中才还。所以,到下个月机关单位还了钱,才能给大家伙儿发工钱。

对方挨家挨户出示了一份某机关单位向公司借钱一亿三千万的文件,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既然是机关单位借走了钱,归还是肯定会归还的。而且公司能借出去一亿三千万块钱,如此财大气粗,自然不会为了养蚂蚁人的几个工钱耍赖。于是便多等了一个月。到了第二个月月底,喷有“蚁真神”

字样的银灰色面包车迟迟没开进村。直到第三个月月中,电视台《新闻联播》播报称“蚁真神”公司涉嫌诈骗、非法集资、私刻公章、伪造公文等,团伙主要头目已经被警方控制,大家伙儿才知道,那份借款文件是公司伪造的,养蚂蚁这个事情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骗局,骗得大家伙儿血本无归。

按说,因为养蚂蚁被骗得倾家荡产的不止是赵清海一家,可最后只有赵清海自杀,冯野他妈发了疯。赵清海自杀,不仅是因为赔了所有的存款和一辆四不像,更因为他把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还借了高利贷。

他仔细计算过,高利贷三千块钱一个月要还三百多块钱利息,拿来养一箱蚂蚁能挣五百块钱。这种小学一二年级水平的减法算数,明摆着是拿别人的钱给自己挣钱。赵清海从亲戚朋友手里借了七千,又借了一万一千块高利贷,加上卖四不像的六千块、卖了全部口粮的不到三千块,以及之前投进去的九千块,总共三万六千块钱,全都打了水漂。且不说跟亲戚朋友借的钱猴年马月才能还完,也不说家里的粮食最多只够维持半个月基本生活,就是借高利贷的一万一千块钱,一个月要还的利息就有一千一百块钱。赵清海知道,凭他自己,就是卖血也还不完。他有两个女儿,老大七年前嫁了出去,老二五年前也嫁了出去,都是嫁到了外村,三年两年能回来瞅他一眼,平常电话更是一年到头打不上一个。他媳妇一年前夜里突发心脏病死了,从发病到没了气,前后没超过一个小时时间。原本的一家四口人变成了他一个人,算是家破人亡了。如今又遇着倾家荡产,不死的话,好像都对不起老天爷这么一番煞费苦心地折磨他。

冯野他妈跟赵清海的情况差不多,跟亲戚借了一万三,又借了八千块钱高利贷。高利贷上门催债,头一次把冯野他妈家的房门给踹出了一个饭盆大的窟窿,要不到钱,便拿家里的电视机抵了头一个月的利息,给抱走了。第二个月再来催债,数九天还没过去,人在屋里穿毛衣毛裤还直打哆嗦,冯野他妈却下身只穿了一个大红裤衩,上身只穿了一个半透明的灰白色挎篮儿背心。没穿内衣,透过背心可以清楚地瞅着两个明显下垂了的乳房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软塌塌垂着。催债的人进屋的时候,冯野他妈正披着一张被罩,手里握着烧火棍,嘴里念叨着“我是白眉大侠的师姐蚂蚁侠,我掌管五万蚂蚁天兵,妖怪,还不过来送死”。说着,挥起手里的烧火棍,“吃我一刀”。啪的一声,屋顶的灯管应声碎了一地。催债的人在门口杵着瞅了老半天,觉着冯野他妈可能确实疯了,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去找她儿子冯野要债。去了冯野家,冯野家大门紧锁。跟邻居一打听,原来冯野和他媳妇怕被追债,大半个月以前就进城打工去了。

何文他爸给李诚打电话,想找李诚讨个说法。养蚂蚁的事情,归根究底是李诚挑起来的。全村几百口人十几年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都因为李诚说得天花乱坠的该死的蚂蚁,全都搭了进去。在这件事情上,李诚不站出来给个解释,左右是说不过去的。可是何文他爸打了十几个电话,电话先是占线,后来是关机,再后来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何文他爸觉着气愤,领着村里几十号人去公司讨说法,结果连公司大楼都没进去,公司的大门被法院给查封了,贴了封条。别说是去讨说法,整栋十八层高的大楼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能认栽了。”何成伟对坐在自家炕头上喝闷酒的何成军说。

据何成伟带来的消息,“蚁真神”犯罪集团涉案主犯已经被控制,政府对此严惩不贷是必然的。但他们非法集资的钱已经被挥霍殆尽,根本没有了偿还能力。也就是说,大家被骗的钱,拿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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