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李墅,宁城的敌人一定会向那个方向增兵扫荡,进行报复。这比攻击南大营效果更好,可以把鬼子主力拖得更远!我们打完李墅立即回兵宁城,再打他个措手不及!”侯良生挥手而笑。
“这可是连续两场硬仗的连轴好戏,咱们有把握吗?”
“有!我相信我们的战士和基层指挥员的能力、才智和斗志!”侯良生咬牙说,“只要能灭了四三一,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拼了!”
“拼!暗瞳,不惜一切代价配合你们的作战行动!”张部长一拳砸在桌上。
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艰险的搏杀,大战之后,不知有多少同志将永不再见!
夜,寂静中窗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张部长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隐约中一个尖细的声音急促地说着什么。
“我下去看看。”
“让小张去。”侯良生也听见了,说,“可能是你那个小鬼来了。”快步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脚步声轻捷地远去。
一会儿,阿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哇呀,这次你们的岗哨好严格啊,厉害!”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个密封竹管递给张部长。侯良生已经递了自己的茶缸给她,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口气喝干,才嚼着一根茶叶把茶缸还给侯良生说:“谢谢侯司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你怎么跟哨兵说的?”
“你上次不是说,叫我说是小张弟弟吗?说爸爸病重了。可是他们还是不让我进。”
张部长细细看着情报,抬头对阿英说:“嗯。你抓紧时间去睡觉,一会儿还有任务。”
“我给你们两个老烟枪带了这个!”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两盒纸烟给两人一人一盒,调皮地看着他俩,活像一只乖巧的猫。
“胡闹!”张部长一拍桌子大怒道,“为什么要带乱七八糟的东西?!”桌上的茶杯笔筒被震得摇晃乱响。侯良生和阿英全愣住了,不知道他火从何来。
“假如你被敌人拦住搜身,你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子,身上怎么会有两盒纸烟?”张部长大发雷霆,但仍然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是个交通员,你的任务是送情报,那是比天还大的任务!你居然敢暴露身份?!”他把香烟攥碎了掷在地上,来回大步走着,气得浑身哆嗦,脸都青了。
侯良生刚看见香烟时的满心欢喜早被张部长一顿冰雹砸得无影无踪,尴尬地把抓在手里的纸烟放在桌上。
“你接受任务第一天怎么说的?”张部长压住火气缓和了声音说,“你绝不能被鬼子捉住。但你带着与身份不符的东西就会暴露!暴露了怎么办?不被敌人活捉,你可以逃,逃不了可以死。可任务怎么办?我们地下工作的原则是任务比天大!”
阿英被训得满面通红,垂泪欲滴,小声说:“我错了。”
侯良生实在不忍看阿英委屈的样子,抽出一支烟在鼻前嗅啊嗅的,点着了吞云吐雾。袅袅白烟飘过张部长面前,他朝侯良生一伸手,侯良生慢悠悠地说:“你自己的呢?”他东张西望一看已经被自己揉得稀巴烂扔到了地下,只好伸鼻子使劲儿嗅了嗅作罢。
阿英偷偷破涕一笑,侯良生顺势说:“小鬼啊,以后千万别干这傻事了,这是要掉脑袋的。去睡一会儿吧。”
阿英偷看一眼张部长,见他无话,悄悄像只耗子一样脚底抹油溜了。
小屋的灯又亮了大半宿,阿英再被叫起来时,张部长把两支竹管交给她,严肃地说:“如果遇到敌人搜身检查,搜出来时,就说这是炸鱼炸黄鼠狼用的。你看……”她仔细一看竹管已经被改装过了,像个特大号的爆竹,两头蜡封着,一头露出个药捻子。张部长交给她一盒火柴说:“情况危急,你可以假装示范给敌人看,点着了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可以毁掉情报。一定要看捻子烧得差不多了再扔,防止万一熄火炸不了。打开时,剥开后面的蜡封,轻轻取出情报,千万别硬拽把药捻子弄掉了。”他关切地盯着她眼睛,“记住了吗?”看阿英点头复述了一遍后才拍拍她背语重心长地说,“阿英,只有不暴露自己才能完成任务。必要时,要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保守秘密,永不叛党!”阿英听了张部长的话,没敢再掏出那颗手雷。
“好。如果遇到敌人就毁掉情报,一定要设法脱身。”虽然屋里没有一个人,他还是附在她耳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传达命令:同意计划,后天傍晚六点发动!”
阿英走了。这次连老班长都不知道她来过,临出门张部长塞给她一个煮鸡蛋、一个烤熟又凉了的大番薯。暗夜里,小张全副武装送她,缒下后山悬崖峭壁抄近路一直送到宁城脚下,低声说了句:“小心,保重。”目送她猫一样没入幽暗原野。
清晨,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回荡在梁坳附近的山沟里,不一会儿山间小路上人影幢幢,新四军部队打着红旗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另一支部队,在悄悄向宁城方向运动。
天将破晓月淡星稀,小上海后街小巷里一个老人拉着粪车走过:“倒马桶——马桶倒哇?”单调的喊声拉开了一天的序幕。一个破衣烂衫的乡下穷小子跟在后面,走近小上海后院的后门。
后院二楼,罗芳在屋里焦急等待。忽然听到响动,扭头,一个乱蓬蓬短发的脑袋地鼠一样探出阁楼地板。“阿英来了!”
“罗姐姐,是我。你这么早就醒了?”
“快过来。”罗芳递给阿英一套半旧的男学生服,阿英把一个大爆竹递给她,贴在她耳边仔细转告了张部长的命令和交代的话。径自在阁楼一角洗面擦身换衣服去了,一阵忙碌之后罗芳取眉笔帮她画浓了眉毛,俨然一个有几分英气的男孩儿。
罗芳交给她一个装着报纸的书包,说:“一会儿你装作报童出去。”又抓给她一把铜板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吃油墩子的地方吗?告诉花姐那是紧急备用联络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启用。”
“暗号照旧?”阿英说着手指在胸前比个四复述了一遍暗号。
“亏你这小脑袋瓜儿还记得。”
阿英咧嘴一笑,把手雷塞进书包转身跑了。按照张部长密令,她去吴妈那里传达完命令还要出城,与随攻击部队前来的张部长再次联络。
这是个晴朗的日子,老佐藤在办公室惬意地看着紫砂壶口淡淡氤氲的茶雾,浅浅品一口香茗,咂着嘴轻轻呼出满腹臭气。他拿起桌上的报纸浏览着,门外嗒嗒的高跟鞋轻响,罗芳喊报告,他满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才沉声叫进。
“这是刚收到的电讯。新四军浙东纵队和驻滑县的国民党军有几次短暂的联系。我们还侦听到一个新的电台信号。”
“嗯?静默了几天的新四军电台又活动了?电报内容是什么?”佐藤眉毛一挑,眼镜下一双小眼睛忽然锃亮。
“电报内容池田课长正在破译,新四军好像换了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