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抚育孩儿,与自己苦苦追求的事业相悖,当天平总要倾斜一方时,又该如何抉择?
如今阿蓁待她疏离,是因她没有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
可入了工部,入了水部司,去了泽丘,面临梅雨泼淋之势,江河决堤。
她要围水筑田,修筑水坝,疏通河道,灌溉植被,时间只会比在崇文馆精进学业更为紧张。
她思及此处,既觉亏欠,又觉心如刀割,两相难舍,原本盈在眼眶里的泪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扑簌而落。
陆衍才将将哄好了外甥女,又要来哄自家的妹子,实在一个脑袋两个大,递了帕子过来给她拭泪,又开始循循善诱:
“昭雪不是为了你和孩子,想辞去爵位,专心照顾孩子么,你又不准他辞官。”
“这下,他日日上朝,连我都再难见上几面,你又……哎,阿蓁这个可怜孩子,整日整日见不着自己的爹娘。”
他顿了顿,默默补充了一句:“要不,等你考入水部司,就允了昭雪辞官?”
陆温怔了怔,低声喃喃:“可他又凭什么为我,放弃自己的野心与抱负呢?”
天下大同,以武止战,并不是他的终点。
他要的是人人都吃得上一口饭,人人都穿得起一件衣,不再有人,因权利倾轧,被夺去性命。
诚然,这条路,是他踏着尸山血海上来的。
过程错误,但结局正确。
若有冤魂索命,索他去阿鼻地狱,她愿与他同担。
“可是阿云。”陆衍平静道,“若没有人踏出这一步,要如何,才能两全呢?”
“还记得那时你才四岁,而我也不过七岁,就整日整日的缠着家里的仆妇,问为何将军府的宅子这么大,却如此空荡。”
“檐下的风铃一响,便以为是父亲母亲回来了。”
“可每回,你我兴高采烈的去迎接他们,却只有一阵风。”
思及旧事,陆温心中再次泛起酸涩,她垂着眼,轻声叹道:“那时候,我以为阿兄很坚强呢。”
“说来惭愧。”他笑了笑,摇摇头,“那时我就蹲在将军府和王府外,盯着来往的路人,数一数这街道上一共多少人,又有几人穿的红衣,几人穿的蓝衣。”
侯府的仆从为她添茶,她将茶杯握在手中,听了兄长这话,心头郁然更是难解,手中微微一顿。
那茶水倾洒而出,溅了满手,霎时红了一大片。
那仆妇连忙伏地告罪,将头磕得扑通作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王妃责罚。”
陆温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该死?为什么该死呢?这世上再无奴籍,你是清白之身。”
“何况你与定南侯,虽名义上是主仆,可你的命,只有你犯了北弥的刑律,他才有法子将你扭送见官,按律惩治。”
她挑了挑眉,问旁边的陆衍:“律法中,可有一条,是烫了旁人的手,就要定死罪的?”
陆衍轻佻一笑:“翠娘,还不快起来,你若实在觉得亏欠了她,我今儿留她在侯府用饭,你快将你那拿手好菜东坡肘子多做上几道,既是解了我的馋,也算给她赔罪。”
那仆妇却一顿,眼眶微红,重重叩了一首:“奴婢这就去。”
“罚你再做一道。”陆衍笑了笑,“都说了,侯府里没有主子奴婢,没有上下,也没有尊卑,只有我这个五谷不分不擅厨艺的瘸子,和你这个临松大名鼎鼎的厨神。”
翠娘被他逗笑了,抹了抹眼泪,起了身,作了礼:“侯爷,依我看,要不要给王妃娘娘再添一道通草鲜鱼羹?”
临松菜式千奇百怪的,什么通草鲜鱼羹,好吃就行,他是荤素不忌的。
陆衍道:“这后厨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