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程安沐,他不想有任何的隐瞒。
他内心极度渴望程安沐也能爱自己,但不是爱那个人前有多厉害,有多无坚不摧的陆夜白,而是这个真实,脆弱,身上有太多黑暗,太多伤痕的自己。
但是他也担心,如果暴露了真实的自己,程安沐会不会也觉得他是盛跃彬口中的“贱种”。
陆夜白能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非议,诋毁,但他却担心程安沐对自己的看法会因为这些赤裸裸的真相而改变。
难道不被祝福的生命,不曾经历过美好的人生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陆夜白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第一次觉得幸福离自己这么近,同样,也第一次把地狱看得这么真切。
如果程安沐也和那些人一样看自己,那往前抓不到幸福的陆夜白,这辈子就真的只能活在地狱里了。
嘭——
程安沐的小猪手毫不留情地拍在陆夜白背上,那一声闷响,听起来就很疼。
“哪里不堪了!他们犯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就要承受这些东西,我告诉你啊,要是下次那些人还满嘴喷粪,都别打招呼,直接上去就是两巴掌!看他们长不长记性!”
程安沐恢复了平时那种清亮的音色,听在陆夜白耳朵里,就好像一泓温柔的泉水,洗涤了这么多年蒙尘的心。
真好,她没有因为自己不堪的身世嫌弃自己,自己没有爱错人。
这一把终究是赌对了。
“好,下次我一定动手。”
陆夜白的声音不太稳,要不是这么多年习惯了不喜形于色,估计他现在已经忍不住把程安沐抱进怀里了吧。
只是陆夜白隐藏得再好,紧握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激动。
一直以来,和盛家的关系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陆夜白的心口,此刻石头卸下,他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毕竟这一关过了,他和程安沐才有后话可以说。
程安沐给自己加了点茶水,抿了一口,“其实我小时候过得也不好。”
程安沐吸了吸鼻子,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全抖了出来,比跟松松讲得那些还要详细。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可能见过吧,但我不记得了,在我妈没把我扔在公交车上之前,我一直觉得她是个挺温柔的女人,虽然为了养活我她挺辛苦的,但是她经常会对着我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我一度以为我没有爸爸,但有一个这样的妈妈也很好,所以刚被遗弃的那几年我挺难接受的。”
程安沐脱了鞋,盘腿坐在藤椅上,斜杵着下巴,另一只手晃着紫砂杯里的茶,“比起你的童年,可能我童年还算幸运吧,因为孤儿院的院长对我挺好的,在孤儿院待久了,也能认识几个小伙伴,只是后来他们都被领养了,我也差不多上初中了,也就不需要朋友了。”
虽然程安沐说的大部分事情,陆夜白都已经知道了,不过陆夜白还是听得很认真。
她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是不是证明对她而言,自己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了?
这样的想法让陆夜白完全忘了刚才关于童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心里反而有点小欣慰。
“往后的话就是贫寒学子打工挣钱,努力完成学业的励志故事了,说起来我还挺感谢欧阳院长的……”
“哦,她就是孤儿院的院长。”怕陆夜白不知道欧阳院长是谁,程安沐还特意解释了。
“那个时候没那么多爱心人士,所以孤儿院很穷,一个星期都吃不上几次肉,我考上的高中是京西大学第一附属中学,你应该知道,虽然教学质量好,升学率高,但学费也贵得不行,我就是一整个暑假都去端盘子都挣不到那些学费的,更何况那时候还克扣童工,见我一初中毕业的小姑娘都以为好欺负,给的工钱都不高,一个暑假,三份工,我也就攒了两千五百块。”
陆夜白路子野,打伤了两个精神病院的护工,砸了窗户,跳窗翻墙逃出来后,各种合法的不合法的路子还算混得开,虽然其中苦经历的楚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在金钱方面没什么压力。
就像佛家所说的一样,人活一世就是历劫一遭,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多点少点罢了。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是欧阳院长,她求一对在孤儿院收养孩子的有钱夫妻,跟他们借了两万块钱,我才能交了学费。”
程安沐耸耸肩,这些话现在说起来不过寥寥几句,但当时真的让她焦虑了整整一个夏天。
愧疚,不甘,感激,难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