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儿回禀道:“奴才哪一天没说他们呀,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人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奴才也拿他们没办法。老爷说要从家里取银子,那取多少呢?还有,现在打听到节度衙门这几天有人过生日,别的府道老爷都送了上千上万的银子,咱们到底送多少合适呢?”贾政一听,皱着眉头说:“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李十儿赔着笑脸说:“老爷您最圣明了。咱们新来乍到的,和别的老爷又没什么来往,谁肯给咱们通风报信啊。他们巴不得老爷您不去送礼,这样他们就好谋老爷您这个美差了。”贾政生气地说:“胡说八道,我这个官是皇上任命的,难道不给他做生日,就不让我做官了?”李十儿还是笑着回道:“老爷您说得也没错。可京里离这儿这么远,什么事情还不都是节度向皇上奏报。他在皇上面前说您好,那自然是好;要是说不好,咱们可就吃不消了。
等事情弄清楚,可就晚了。再说了,老太太和太太们,哪个不希望老爷您在外头风风光光地做官啊。”贾政听了这话,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问道:“我正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李十儿回说:“奴才本来不敢说的。可老爷既然问到了,要是不说,那就是奴才没良心;可要是说了,又怕老爷您生气。”贾政说:“只要你说得在理就行。”李十儿接着说道:“那些书吏衙役们,哪个不是花了钱才进了粮道衙门的,他们哪个不想着发财?都得养家糊口啊。自从老爷您到任以来,没见您为国家做出什么大的贡献,可坏名声倒是传得很快。”
贾政忙问:“百姓们都说什么了?”李十儿说:“百姓们说,凡是新到任的老爷,告示发得越严厉,就越是想捞钱的手段。州县的官员们害怕了,就得多送银子。收粮的时候,衙门里打着新道爷法令的旗号,明面上说不敢要钱,可这一故意刁难、拖延,那些乡民们为了早早把事儿了结,心里愿意花点钱。所以,那些人不但不说老爷您好,反而说您不了解民情。
就连老爷您最要好的本家大人,他没几年就升到了很高的位置,也就是因为他懂得审时度势,能够做到上和下睦罢了。”贾政听了,生气地说:“胡说,难道我就不识时务吗?要是为了上和下睦,就要我和他们同流合污吗?”李十儿连忙回禀:“奴才是因为一片忠心,实在忍不住才说这些的。要是老爷您还是这样做下去,到最后功也没成,名也没就,那时候老爷又要说奴才没良心,有话不告诉您了。”
贾政问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做才好?”李十儿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趁着老爷您现在身体还好,年纪也还不算大,上头又有人照应,老太太身体也硬朗,您就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不然的话,要不了一年,老爷家里的钱都得贴补在这里,还会落得从上到下的人都抱怨,说老爷您在外面做官,肯定是捞了钱藏起来自己享用。要是遇到一两件棘手的事情,谁还肯帮老爷您啊?到那时候,事情办也办不好,后悔都来不及了。”
贾政说:“照你这么说,是要我做贪官吗?就算丢了性命也没关系,还要把祖父的功勋都抹黑吗?”李十儿回禀道:“老爷您是最圣明的人了,您没看见去年那些犯事的老爷们吗?他们可都和老爷您关系不错,老爷您还常说他们是清官呢,可现在他们的名声又在哪里呢?还有几位老爷,您以前总说他们不好,可现在人家升的升,迁的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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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关键是要把事情做好。老爷您要知道,百姓要照顾,官员的关系也要处理好。要是按照老爷您的想法,不准州县的官员们拿一个大钱,那外头这些差使谁还愿意办啊。
只要老爷您在外面还能保持清廉的名声,里头的那些事儿,就让奴才去办,保证不会连累到老爷您。奴才跟了主子您一场,总归是要掏出忠心来的。”贾政被李十儿这一番话,说得没了主意,说道:“我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们要是闹出事来,可别连累我。”说完,就转身踱步进了内室。
从那以后,李十儿就开始在府中作威作福,他勾结府里府外的人,一起哄着贾政办事。在他的操持下,贾政反而觉得事事都办得很周到,件件都合自己的心意。所以贾政不仅没有怀疑他,反而对他更加信任了。偶尔有几处揭发上报的情况,上司见贾政为人古朴忠厚,也就没有深入查察。不过,那些幕僚们消息最为灵通,看到这种情况,便找机会用言语规劝贾政。无奈贾政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有的幕僚一气之下就辞去了职务,也有的幕僚和贾政关系不错,留下来继续维持局面。就这样,漕务方面的事情倒也顺利完成,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有一天,贾政没什么公事,便在书房里看书。这时,签押房的人呈进来一封信,外面的官封上写着:“镇守海门等处总制公文一角,飞递江西粮道衙门。”贾政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着:金陵的好友,家乡的情谊深厚。去年我到京都任职,有幸能常常在您身边侍奉。承蒙您的厚爱,还答应让两家结为儿女亲家,至今我都对您的恩德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只是因为我调任到了海疆,没敢贸然向您请求这件事,心中一直深感愧疚,叹息自己没有缘分。如今幸好您来到了这附近任职,让我平生的愿望得以实现,心中无比快慰。正想向您表示祝贺,就先收到了您的来信,这让我的营帐都增添了光彩,我这个武夫也不禁额手称庆。
虽然我们相隔重洋,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您的庇护。希望您不嫌弃我出身卑微贫寒,能让我有机会像茑萝依附松柏一样与您亲近。我的儿子已经得到了您的青睐,您家的小姐向来也令我心生敬仰。如果您能答应这门亲事,我立刻就派遣媒人前去。路途虽然遥远,但有一水相通。我不敢说用百辆马车来迎接,定会恭敬地准备好船只等候。现在我写这封短信,一是恭贺您升官,二是希望您能答应这门亲事。我在写信时,满心期待着您的答复。世弟周琼顿首。贾政看完信,心里想:“儿女的姻缘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去年因为见他在京都任职,又是同乡,向来关系很好,又看到他的孩子长得不错,在酒席上就提起过这件事。但当时没有说定,也没和家里人说起。
后来他调到了海疆,大家也就不再提了。没想到我如今升任到这里,他就写信来询问。我看他家的门户与我家也相当,和探春倒也般配。只是我没有带家眷过来,只能写信和他商议这件事。”贾政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见门上传进来一份文书,是通知他到省城去参加会议的事情。贾政没办法,只好收拾行装前往省城,等候节度的委派。有一天,贾政在公馆里闲坐,看到桌子上堆着一堆文书纸张,便一一翻看。
看到刑部的一份文书:“为报明事,会看得金陵籍行商薛蟠——”贾政一看,大吃一惊,说道:“不得了,这件事已经被提交到刑部了!”于是他赶紧用心看下去,原来是“薛蟠殴伤张三致死,串嘱尸证捏供误杀一案”。贾政一拍桌子,说道:“这下完了!”他只得继续看下去,下面写着:据京营节度使的公文称:薛蟠籍贯是金陵,路过太平县时,在李家店歇宿,与店内的伙计张三原本不认识。在某年某月某日,薛蟠让店主准备酒菜,邀请太平县的百姓吴良一同饮酒,并让伙计张三去取酒。因为酒的味道不好,薛蟠让张三换好酒。
张三说酒已经买好了,难以更换。薛蟠因为张三态度倔强,就将酒朝他脸上泼去。没想到泼酒的力气太大,正好张三低头去拾筷子,一时失手,薛蟠将酒碗掷在了张三的囟门处,打破了头皮,流出血来,没过多久张三就死了。李店主赶来施救已经来不及,随后便向张三的母亲告知了此事。张三的母亲张王氏去看时,发现儿子已经身亡,随即喊来地保到县衙呈报。前任知县前往验尸,仵作将张三头部骨破一寸三分以及腰眼处的一处伤口漏报,填写了验尸格目,详细上报到府里,经过审理后又转呈到上级。认为薛蟠确实是泼酒失手,掷碗误伤张三致死,按照过失杀人罪,比照斗杀罪收赎等情由上报。我们仔细查阅了各犯证和死者亲属前后的供词,发现并不相符。
而且查阅《斗杀律》的注释说:“相争为斗,相打为殴。必须确实没有争斗的情形,偶然导致他人死亡,才可以按照过失杀人罪来定罪。”应该让该节度审明实际情况,妥善拟定罪名并上奏。现在据该节度上疏称:薛蟠因为张三不肯换酒,醉酒后拉着张三的右手,先朝他的腰眼打了一拳。张三被打后回骂,薛蟠将碗掷出,导致张三囟门受伤严重,头骨破碎,脑浆迸裂,当场死亡。可见张三的死,确实是薛蟠用酒碗砸伤导致的,自然应该以薛蟠抵命。将薛蟠依照《斗杀律》拟绞监候,吴良拟以杖徒之刑。对于承审不实的府州县官员,应请求……以下注着“此稿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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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因为之前薛姨妈的托付,曾经托过知县帮忙。他担心如果朝廷下旨革职审查起来,会牵连到自己,心里十分不踏实。于是他赶紧翻开下一本文书查看,偏偏不是关于这件事的。他只好翻来覆去地把这些文书都看完了,始终没有看到接续这件事的下文。贾政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更加害怕起来。正在他烦闷不已的时候,只见李十儿走进来,说道:“请老爷到官厅去伺候着,大人衙门已经打了二鼓了。”
贾政正发着呆,根本没听见李十儿的话。李十儿又请了一遍,贾政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李十儿问道:“老爷有什么心事?”贾政便把看文书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十儿安慰道:“老爷放心。要是刑部真这么判了,还算薛大爷运气好呢。奴才在京里的时候听说,薛大爷在店里叫了好些女子,大家都喝醉了还生了事,直接把那个伙计活活打死了。奴才听说他不仅托了知县,还求了琏二爷花了好多钱,把各个衙门都打通了才被提交到刑部的。也不知道怎么刑部没弄清楚。如今就算事情闹破了,也是官官相护的,最多就是认个承审不实的罪名,革职处分罢了,哪里还会因为收了银子就承认私情呢。老爷您别担心,等奴才再去打听打听。可别耽误了上司交代的事。”
贾政道:“你们哪里懂这些,只可惜那知县听了人情,把这个官都丢了,还不知道有没有罪呢。”李十儿说:“现在想他也没用了,外面已经伺候好半天了,请老爷赶紧去吧。”贾政不知道节度传他去办什么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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