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一定有相同的地方。
裴之远的话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闪回一瞬。
某些隔阂之外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就在他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王焘已徐徐步入内堂,坐在病榻边亲自替那少年诊脉,随后又伸手将他的手腕托起查看。
被陌生人触碰的少年顿时皱起鼻梁,压低的眼眉定定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老者。王焘却只是将那只手轻轻放回去,垂眸端详他的伤处:“折疡在掌,如不理会,只怕他这只手将来不能握弓了。”
谢望神情端正:“是。”
王焘看向自己最为得意,也最倔强的学生,笑容之中多了一抹宽厚:“为师明白你的为难之处,只是婴城,思虑伤脾。其实有时为难的事情,却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去解。”
谢望忖度着:“老师的意思是……”
王焘缓缓起身,向裴之远道:“他的手术不必动用官账,向老夫府中领取便是。”
裴之远嘴唇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恩师摆了摆手:“你等皆还年轻,老夫已是半朽之人,家财也好,名望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不必替我担忧。”
“弟子明白了。”裴之远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直接转向李明夷,“那么便请李郎替他手术吧,所费物资人力都不必计较,但请对老夫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们多加指教。”
即便裴之远不提这个要求,对于林慎这样勤学肯进的学生,李明夷也一贯不吝于施教。他颔首表示感谢,随即将目光转向谢望,想征询他的意见。
客观说来,谢望的手术水平是在站年轻医生中唯一能符合他要求的。
尽管他刚刚才提出了反对意见,为了确保手术成功,李明夷仍希望他可以参与手术。
而对方也正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我来做你的助手。”似乎已经预料到他想说什么,谢望直接地答应下来,面无波澜地道,“林慎,去准备。”
“哦,哦。”林慎一边应承,一边小心翼翼打量自己被驳了脸面的师兄,目光之中隐含担忧。
毕竟,谢师兄也曾是整个官医署最为之骄傲的学生。
裴之远将事情托付后便陪王焘离开了。
“师兄,其实王公他……”见二老终于走了,林慎忍不住开口想安慰谢望两句。
谢望却扬手示意不必。
或许真如老师所言,他思虑过重。但所重之事,绝不是脸面之类无聊的东西。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
方才王焘说的话,无端让他想起青莲村外向阿婆递出胡饼的那只手。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恍惚在眼前重叠,他不得不承认——
或许那个来自陌生领域的游医,比他更接近自己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