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问:“你认为哪一边会赢?”
这个问题,李明夷自认回答不了,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见他没有搭腔的意思,对方并不以为怒,仍是远目长眺:“或者我们可以赌一把。如果唐军得胜,我可以放归河北三百义军俘虏;但若燕军赢了,你只需再帮我做一件事。”
这个赌局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不赌。”李明夷却不带任何犹豫地回绝,“没有人的性命应该成为别人的赌注。”
史朝义有些意外地收回目光,旋即了然:“你也认为唐军必败。”
“阁下激我也没用。”李明夷无所谓地挑眉,如果战局会因为旁观者的三言两语就改变,那他早就可以改变历史了。
“唐军没有胜算。”史朝义笃定地重复一次,眼神锐利无比,“房琯或许是个不错的宰相,但他不是将军。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唐军中有郭子仪、李光弼,再不济也有王思礼、仆固怀恩,却偏偏选了个文官做大将。”
他冷嘲地勾唇:“真可惜,你们这次战机成也人心,败也人心。”
说到可惜这两个字时,那张深刻、冷硬的年轻面孔上划过一抹不作伪的惋惜,而非嘲讽。
毕竟,对安禄山感到失望的未必只有他身边的大将阿史那从礼。不管是从军事水平还是政治思想来说,史思明父子都绝不逊于现在那位燕皇帝,有更深的想法也不奇怪。
李明夷一时没有说话。
对方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绝非阴谋论调。郭子仪迟迟不得回援河北,收复长安的军团却几乎没有朔方军的参与,一切不合理的布局都含蓄地提示着外界——新老朝廷的交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正在两人不甚友好地交谈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呼:“看啊,星陨!”
二人同时抬眸。
天际,一颗雪亮的光点正拖着长尾划过星海。群星随之一烁,无数的流星雨丝般从夜空抽出,纷洒在遥远的黑沉的地平线上。
李明夷徐徐起身。
“真可惜。”与史朝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轻声回道,“你们也不会赢很久。”
*
一路走马观花般优哉游哉,拖足了一个月,带着李明夷的史朝义一行才来到长安。
唐军兵败的消息也不算意外地在半路传来。
就如史朝义所言,房琯或许是一个优秀的文官,但作为统帅仍缺乏经验。尽管朝廷又匆匆将西北大将王思礼塞进指挥的团队,但不幸的是,他们面临的敌手正是凭此战登上历史舞台的燕军名将安守忠。
局面又一次发生天翻地覆的转折。
这一战几乎断送了死守长安的最后有生力量,手无寸铁的百姓已经无法阻止燕兵进入这个帝国的心脏。本该繁荣喧嚣的长安城,在这一天寂静如死水,曾被后人无数次向往的繁华之都,终于成为只存在于史书上的过去。
跟着明显燕兵打扮的史朝义一行迈进长安城,尽管一路寂无人声,李明夷仍能感觉到一股股仇视的目光从关闭的门户中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