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管事处,他正在安排人悬挂灯笼,见苏语来了,便双手垂下,恭敬地向她请安,与那天她来问君墨言去处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苏语虽被贬了奴才,可一连在君墨言那里过了几夜,下人们惯会看人脸色,知道她与她人不同,这管事的态度自然也好多了。
“姑娘亲自来拿呀,呆会儿小人让他们送过去就是,以后要什么东西,打发人来取就行了。”他笑着,接过了苏语递来的单子。
“这是晨瑶夫人要的,让我亲自拿来,烦请管事去拿出来。”苏语轻轻点头,语气淡淡。
“是,请跟我来。”管事立刻点头,带着苏语往库房里走。
别院中的库房都分了类,药材,素日用具,还有单放武器兵刃的,管事进了药房,一样一样地往外搬,又称又包,足足包了二十大包出来,苏语一看就傻眼了,这只怕有几十斤呢,这是拿去喂牛吗?怎么会要这么多?
“王爷是熬着来沐浴的,这是地龙草,接骨最好。”管事抹了把汗,看了看药材,又看苏语,“不然,小人亲自陪姑娘回去?”
苏语点头,她让管事拿了个箩筐过来,分了些药材放进去,慢慢地拖着回去。
她还没用早膳,又头晕得不行,没走一会儿,便开始发晕。管事拖着另一些药材跟在她后面,忍了会儿,担忧地说:“姑娘脸色不好,小人去叫人来给姑娘拿拿脉。”
苏语正要点头,只见有侍婢匆匆过来了,小声说:“管事,晨瑶夫人叫你。”
管事赶紧点头,又叮嘱侍婢去叫大夫过来给苏语看看,再帮着苏语把东西拖过来,这才快步往前边的小院走去。
侍婢看了看苏语,又看箩筐,嘴一撇,撒腿就跑了。
苏语明白,是晨瑶不许人帮忙。想不到晨瑶看上去大度,居然还用这种小气万分的整人法子。她拖不动这些牛饮的药材,也不想再拖了,索性把东西
丢在这里,拍手走开。
她这人,不爱惹人,但别人惹她,她也不愿意白白忍着。况且她此生最烦的事,便是与其她女人争宠夺爱,似乎那男人跟个黄金宝贝似的,争来夺去,不过是多争来几次床第胡缠,运气好点,生个一男半女,极其无趣,这种幼稚的游戏,她不愿意和晨瑶她们玩……
在后院的石桌边坐下,愈加的头疼,虚汗一阵阵地往外冒,在桌上趴着,昏昏沉沉地又睡了。
苏语这些年其实很少生病,每天有事做,蹦蹦跳跳的,自觉挺强壮的,病痛和她没关系,今天这一病,就似有座大山压过来,一下子就把她这棵小树给压弯了。
也没人来叫她,理会她,一趴就是一整天,其间挣扎着醒过一次,却没能撑起脆弱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风吹来,暮色沉。
她昏昏沉沉的,梦到了好些东西,刀光剑影离开之后,便是儿时父亲抱她在膝上,教她识后青法典的一幕。
她认字,是从读法典开始的,一本接着一本读下来,字字都刻在她的心里。又梦到了云秦,才十岁,爬上树给她摘柿子,树枝突然断了,他直接跌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起就跟着他爹去练轻功了,之后给她摘柿子,掏鸟窝,轻而易举……她就看着他坐在枝头,低头冲着她笑,“嫣语,甜不甜?”
“不甜,酸的,你骗我……”小小的她站在树下,仰着头,被青柿子酸得直扁嘴。
“嫣语你别哭啊。”他一急,又从树上跌下来。
她吓得尖叫,猛地一个哆嗦,醒了过来,一身冷汗,头重脚轻,而四周全黑了,草丛里有悉索的声音响过,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从她脚边跑了过去,只怕是老鼠——她怕这个,扶着桌子起来,扭头看小院,灯笼高悬着,琵琶曲正响,想必是他回来了。
她不想过去,她不想看到君墨言高高在上、势在必得的样子,她不想自由被困住,可是她现在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拖着脚步回去,依然要先给他请安,他坐在院中的树下,正慢吞吞吃饭。晨瑶在一边伺侯,叶明月正在弹琵琶。
苏语虽然饿,却烧得没什么胃口,行了个礼,安静地站在一边。
“去哪儿了?”他转过头,盯着她看。
“走走。”她小声说。
“本王早上说过,不许出去,你没听到?”他拉长脸,眼神有些凉。
苏语看了一眼晨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对他说的,懒得解释,轻抿了唇,盯着脚尖发呆。
啪……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乌木筷子居然断成了两截,吓得众人一抖,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