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放再醒来时,还不能完全复苏,只能模糊地听到几声呼唤。
一开始,他隐约感到体内两股针锋相对的冲力正在激烈地对抗。
随着其中一方的沉寂,另一方却开始在刘放的内脏与血管中横冲直撞,不得安宁。
在这丝怪力的破坏下,几乎每一寸肌肉与骨骼都被不断地拉扯与扭曲,刘放只感觉撕心裂肺的痛苦,真想当场昏死过去了事。而他又半醒不醒的,只得生生忍受这份煎熬。
又过了许久,一阵更加温和的消力自刘放的百会穴涌入,中和了先前那股狂躁的力量,并将其稳稳地纳入一条小小的脉络中,他这才从这份生不如死的折磨中解脱。
然后刘放睁眼,唐昭的面庞逐渐清晰。
他见刘放清醒过来,方才松了口气,靠着峡谷的侧壁坐下,悠悠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放一边感受着身体奇妙的变化,一边听唐昭解释道:“毒入骨髓,又无良药,我只得施以蛇诞灵丹。奈何用丹后灵力堵塞,久不泄气恐你性命有危,我无计可施,唯有替你开脉运灵。”
唐昭讲完,自责道:“小友本与此事全无瓜葛,因我无能,害你于险境。若非三清圣女出手施救,只怕咱俩都得丧命于此。”又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你父母呢?”
刘放晃了晃脑袋,想起自己出走的初衷,掏出三个染血的馒头,愣愣地道:“不清楚……我没有父母。”他初入炼体一脉,还不懂掌控力道,手上稍稍使劲,硬如磐石的馒头竟被捏成了碎块。
唐昭心底一沉,继续问道:“你可有亲戚?可有家?我送你回去。”
刘放摇头。百草怪走后,他便一无所有。
唐昭叹道:“那你之前都怎么过活的?”
刘放道:“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渴了就喝水。”
他说的倒也不错,抛开浮华与喧嚣,人类不就是如此过活的?
唐昭无奈地追问道:“饭从何来?睡在哪里?”
刘放便一字一句地答道:“饭在人家锅里,睡在酒坛旁边。”
这话也算符合现实,可却让唐昭彻底误会了。他看了看天色,道:“不如先和我回无为观去,作个杂役弟子,也好过风餐露宿。”
刘放却摇头道:“我已有了师父,不能再做别人的弟子。”他却不知杂役弟子无非是干苦力的小喽啰而已。
唐昭奇道:“原来你还有师父。”
刘放的眼中流过一丝复杂的困惑,低落道:“师父也走了。”
唐昭捏了捏刘放瘦弱的肩膀,又审视一番他的破衣服,爱怜之心忽起,道:“不入无为观也罢,我每天都来这儿练掌练剑。你既然开了灵脉,荒之可惜,若想学习修炼的法门,便来此找我。”
刘放道:“修炼?修士?”
唐昭点头,指着天画个圈道:“上天入地的修士。”
刘放却没表现出预料中的欣喜,只是念想:“我要做修士么?不做修士,我又该做什么?”
这也正是年轻人常有的迷茫。若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个坐井观天的人很难真正找到人生的目标。自打刘放记事起,他便在村子里摸爬滚打,很少有过主见与决断,对这背后的道理乃是一知半解。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道:“好,我要当修士,我来找你。”
唐昭“嗯”了一声,回头一望,日渐西斜。他摸摸刘放的头,道:“先传你一段口诀,你只需打坐默念,便可自愈伤口。等我明日再来,授你修行诸法。”
刘放应声,见唐昭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前额上,过了一会儿,一段神奇的诀窍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唐昭满意地道:“灵根不错。你有没有去处?”
刘放道:“有。”
其实他忘了来时的路,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唐昭道:“这片峡谷没有凶兽,小友无需担心,大胆走便好。”
传功已毕,唐昭正待离开,却听刘放叫住了他,道:“大叔,你救了我一命,是不是?谢谢你。”刘放迟钝,最后才想起一开始就该讲的话。
唐昭回眸微笑道:“我名唐昭,叫我唐道长吧。”
目送这位身材高大的美髯道长踏空离去,刘放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除了层峦叠嶂外别无他物。他正想复刻刚刚学会的运灵法决,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唐昭辟谷已久,却忘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未到筑基,还是得吃饭的。刘放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块,剥去外面沾血的一层,寻了处干燥的向阳岩壁坐下,慢慢地咀嚼。
日落月升之后,刘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仍是在思考那一个问题:“不做修士,我又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