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者双手接过五叉鹿角转身就走了。
“爹,你不能去!”邦央决然地说。
“爹一定要去。”风伯鸣说道。
“爹,你真不能去啊!”邦央央求着说。
“怎么能不去,不祭神树就是一大罪,违抗信令又是一罪。在家等着雷咆来治罪?”风伯鸣有些无奈地说道。
“爹,我的心里很害怕。”邦央拉着爹的手说。
“不怕孩子,爹小心点就是。”风伯鸣拍了拍邦央的头。“走,跟着爹去安排祭神树的物什。”
撒谷子是女人们的事,祭神树可就是男人们的事了,天蒙蒙亮,风伯鸣带着风寨落的男人们去祭树神。当初神婆婆射风部落这一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没用劲,还是射高了,风寨落离神榗树最近。出了风寨落远远地就能望见神榗树,但是风寨落和神榗树相隔着醴水,醴水上编扎着一架浮桥。来送爹的邦央远远看见爹过了河,心就扑通扑通一个劲跳。
晨曦初现,高大的榗树下,垒石三层的祭台上,依次摆放着刚收获的金黄的谷子,赉山上最鲜美的果子,以及五头肥壮的公羊。
岚古甸的男人都是皮甲皮裙皮护腿,一身猎装。五个寨伯站在祭台的前面,雷伯咆站在中间。他把五叉鹿角高高举起唱起了古老的祭歌:
“苍苍干兮,
连连枝。
榗木祖祖,
宜寨宜室。
茂茂叶兮,
勃勃根。
榗木祖祖,
宜子宜孙。”
雷伯咆唱完,男人们就匍匐在地表达对榗树的崇敬。起身,大家再一起唱祭歌,再匍匐在地。如此,唱三遍祭歌致三遍礼,祭祀就结束了。
祭完树神男人们开始翳面。
翳(yì)面,先在脸上涂上白垩粉,再用烟墨在脸上画上三条横道,中间一竖道。岚古甸的男人们相信,去赉山猎山神的狍子鹿子,山神会降下灾祸的。把面翳上(把脸藏起来),再到赉山去狩猎,山神认不出自己是谁,狩猎后就没法找自己降灾了。
翳好面,雷伯咆整理好队伍,雷、电、风、雨、火就向着古猎场进发了。
祭祀狩猎是男人们一年最快乐的事,祭祀狩猎是男人们展示自己力量和箭法的时候。谁猎到最多的猎物谁就是岚古甸的英雄。
赉山有一段谷口平坦开阔的山谷,两边到尽头具是悬崖峭壁。虽然苍松翠柏林立,却并无荆棘藤蔓拌脚,是个绝好的围猎场。岚古甸的猎人们敬畏赉山的山神,每年只在祭祀完,在这里狩猎一次。
雷伯咆指挥风和雨寨落的人向左边展开,电和火寨落的人向右边展开,雷寨落的人再跟着往两边展开,每个人之间能相望的距离,就把个大山拗子给围上了。雷伯咆一哨鸣箭,猎人们就一边大声地吼叫着,一边向着山谷的谷口围猎而去。
吼声如雷,吼声惊走了天上的鹰隼,吼声惊奔了山涧里的虎狼。吼声在山谷间回荡。
林间的野兽,也是天地间的生灵。初时受到惊吓,东奔西窜,待到惊魂甫定,它们也不愿被围堵到绝谷去,等着被猎杀。围堵一段时间后,就会有狍子和鹿向围外奔窜,猎人稍不留神,就会被从树后突然奔出的野兽撞上,公狍子公鹿能把人活活撞死。这时候就要看猎手的机警,既要躲开窜来的野兽,还要把弓拉满了,把箭射出去,并且要射中野兽的要害。
越往里围,往外窜出的野兽越多。这时候是猎手们最欢快的时刻,吼声中就挟杂着欢快的笑声。
六十岁的风伯鸣机警地向前走着,突然,前面的树后窜出了一头白狍子。身子躲开了,弓也拉满了,可是这一箭射在白狍子的屁股上。
多少年没见人猎过白狍子了,风伯鸣十来岁的时候,爹猎了一头白狍子,兴奋地驮在肩上,在寨子里游行着,向寨里的人显摆。寨子里的人欢呼雀跃,载歌载舞,到了晚上白狍子的肉就进了寨子人的肚子里。白狍子的皮鞣好后,就围在了爹的腰上。
这白狍子不能让它跑了,心里想着就追了过去。追过去,又见那白狍子在林子间一闪,紧跟几步,白狍子再闪,他满弓就射。就在他这一箭射出去的时候,后背上就是一痛。他猛地转过身来,转过身来心口窝再中一箭。看见了射自己的人,他急忙摘箭搭弓,弓还没满上,那人往树后一闪就不见了。风伯鸣佩带着厚牛皮的甲革,箭中的不深。他慌忙追了过去,想弄清那人是谁。可是没跑几步,就觉得眼前发黑,头发晕。用手扶住树,他大喊:
“来人啊!来人啊!来……”
他的喊声,湮没在一片狩猎的欢呼声里。
风伯鸣慢慢倒了下去,他的嘴里低声说着:
“是雷……邦央……要当心……”
猎人们的身上,蒸腾起了汗雾。身后抛下的猎物越来越多,围猎的圈子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拥挤了。猎人们争先恐后,猎杀的亢奋,林子间弥漫的血腥,刺激着他们不停地欢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