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蘇婉還在揚州待字閨中時,方子善曾是家中一名雜役,因為偷窺自己沐浴而被逐出蘇府。
記憶中的此人瘦小而猥瑣,卑躬屈膝,一雙眼睛總是看著地上不敢直視別人。
蘇婉是蘇厚德掌上明珠,據聞方子善被趕出蘇府時連那話兒都被廢了,再不能行人事,沒被打死已是額外開恩。
蘇婉緩緩道,“我記起來了。”
洛雲續道,“方子善就是我師父。當年,是他收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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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善收養洛雲的前幾年其實並未如何苛待他,甚至待他還算不錯,只是隨著洛雲一年年長大,五官容貌越來越類同于蘇婉,那滿腔複雜的情愫便無法自控了。
他自始至終未能放下蘇婉,又因命根子折損,性子越發陰霾怪異。
有了第一次便有無數次,喜時猥褻於他,怒時也猥褻於他。
洛雲笑道,“他雖折了那物事,只是,若一心要想折辱誰,總有的是法子。”
聽他這般輕描淡寫地笑著,蘇婉的一顆心像被狠狠剮了幾刀,只覺得比聽到他哭還更難受些。
方子善曾畫了一幅蘇婉少女時身著一身翠衣,手中拿著個紅石榴泛舟湖上的畫,供在密室裡,每日裡他都把自己關在密室裡好幾個時辰,對著那畫像如拜佛般地虔誠地燃香焚燭磕頭祭拜,欲念上来忍不住時,又像狗似的伸出舌頭去舔那畫像。
這情形無意中被七歲時的洛雲撞見過一次,方子善惱羞成怒,在這畫像前猥褻了他,叫他看看清楚,便是這女人生了他又不要了他,才使他落到了自己手上。
說到此處,洛雲輕笑著道,“我還記得那畫像,實在是美極了。不論別的,師父的畫工卻是一流,當然,見了娘親後,才知道娘親比畫還更美些。看過那畫像,又得知娘親在江洲時,我曾去找過娘親,那不过時候年紀還小,也不知道江州在哪裡,只是聽得別人說在北邊,我便傻乎乎地一徑兒朝著北邊走。”
那時候寒冬臘月,洛雲連鞋子也沒穿,半夜裡逃出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凍得頭髮眉毛上都是冰渣,一雙腳都被碎石紮得鮮血淋漓。當然,後來又被方子善尋了回去,被關在了小屋裡三天三夜,這又是後話。
洛雲略帶苦澀地道,“所以聽得舅舅說起幼時與娘親的舊事,我本來對他沒什麼怨恨,那時候卻不知怎的,妒得恨不能立即死掉。我知他素來愛慕娘親,又知道我若那樣做,他定然活不下去。沒想到卻真害死了他。”
蘇婉只能靜靜聽他說著,連一句話也插不上去。
方子善精心培育了一堆蛊虫迷藥之類的物事,打算將來用在蘇婉身上,那兩條蠱蟲是洛雲眼看著他一天天培育起來的。
洛雲十二歲時,方子善把那條白蟲在他身上做了試驗,並將他送去了城中有名的南院中,逼迫他賣了一年身。说来讽刺,就连“洛雲”这名字,都是在南院时起的,一直沿用到如今。
洛雲笑道,“不知該不該慶倖,那條白蟲卻沒有娘親身上的黑蟲厲害,我只是毒發了一年,到第二年時,我自己將它吐了出來。”
十三歲時,他終於尋到個機會殺掉了方子善,把他埋在了院中的種著各色藥材的花壇裡,說來也怪,那些東西自此之後一年長得比一年好。
洛雲似乎有些壓抑地歎了口氣道,“說實話,我並不恨師父,甚至能理解他那種深切求之而不得的心思。若不是,明日就要死,只怕這輩子我也不會把這些事說出來。”
蘇婉良久不語,無數的情緒在胸口衝撞著要爆發出來,最後卻只是顫聲憋出了這幾個字,“只是……你最恨的卻還是我。”
洛雲搖頭笑道,“小時候曾經立過誓要讓娘親後悔將我拋棄。後來與娘親重逢,覺得娘親輕賤,又是道貌岸然,可依然不自覺地受吸引。到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對娘親究竟是愛是恨。越想明白,卻越想不明白。”
蘇婉怔了一怔,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黑髮,“想不明白,那便別想了。”
兩人這般靜靜偎依在一處,忽地在黑暗裡傳來一陣開牢鎖的聲音,厚重的鐵門“吱呀”一聲開了,幾個人手拿著火把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