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医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
都在这皇城里,一块匾砸下来,怎么也得误伤一个皇亲国戚跟几个带爵位的,所以天子脚下的大部分人,对许多事情心里都有一本账,关系树跟家谱图,脑子里也存着好几部头。
宋神医算是其中一位,他也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京里现在这局势,给老皇帝去做御医,他还想多活几年。帝王老了是多疑又好面子,对他这样,倒也不好怎么强来。
只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宋神医按住自己开始翻涌的胃,暗自瞥向穆莳。
这位,他是听说过的,他爷爷东平老郡王不管事,爹是个混账人,又死了娘,没得管束了,也不住在府里,成天在神京和一帮三教九流的拉帮派,干些戏文上劫富济贫的事,人憎狗嫌,活脱脱就是一无赖。
宋神医头痛起来。
现在,他是穿鞋的,这位小爷是光脚的。今天不看,被惦记上了,那日后就没安宁日子好过了。
而且,听这小子说,太医院的都治不好,难免让他有些手痒。他倒也不担心今天看了贾珠会让皇帝发怒,这是疑难杂症,非常符合他对自己塑造的古怪脾气神医形象。
宋神医顺势做出无奈的表情:“既然已来了,医者父母心,我便看一看吧。”
贾政喜不自禁,让一旁的婆子去收拾了,又请宋神医去正屋稍坐。
穆莳背着手,抬脚跟上宋神医,正迈过门框时,一侧头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小小只扶着门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他觉得有趣,没一点形象半弯下腰,双手撑着膝,正好和她对视着,笑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了,也不等贾瑛回答,自言自语道:“莫非你是世兄的女儿?来,叫叔叔。”
他话一落,坐在屋内的贾政一口茶就呛住了。
这个臭小子……
贾珠怎么就跟他成了朋友的。
这下乱了辈分,贾政生怕女儿真叫出来,伸手招呼贾瑛道:“站在那做什么,过来。”
贾瑛用关爱傻狍子的目光看了看少年,听到这话,小跑到贾政膝边,甜甜叫了声“老爷”。
这一声让贾政心里大感舒畅,终于轮到他噎这小子了,慈爱摸了摸贾瑛的头,从案上拿了一个苹果放在她的手里。
穆莳呆愣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站起来。
宋神医这下看他的样子也深觉解气,笑容变得真挚了许多。
贾珠屋内已经布置好了,该规避的人也都躲进了一边的耳房里,贾政起身相请,宋神医让了半刻,两人才进了里屋,穆莳在后面看着撇了撇嘴。
一进屋子,看到贾珠好端端倚着引枕半躺着,贾政松了一口气,宋神医的表情却有些凝重起来,穆莳在一旁扫过屋里几人的表情,不动声色坐在一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依旧是老几样,望闻问切,宋神医面无异色诊完了脉,又到一旁执笔开了一帖药,贾政凑过去看,与王太医开的方子无二,只在剂量上有差。
贾政又送宋神医出门,穆莳坐在那里没有动弹,贾政也没心思管他,跟着宋神医走出屋外,才问情况。
宋神医叹了一气,认真道:“实不相瞒,贵公子的病,我治不了。”
贾政脸上一黯,只是这一日经历的起伏大了,也有心理准备,还是道:“如此,先生在一旁稍待片刻,我安排车马送先生回去。”
宋神医摇了摇头:“无事,想着时候,我那些药童应该也寻过来了。大人也不要太过悲切……只让公子舒心走了吧。”
贾瑛凭着小孩子身体,没什么人管,又听了一会壁角,听到这位神医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不免失望。她往回走,就听得屋内两个人正在讲话。
“传话的不是说你快没气了吗,我从城外一路赶过来,还把神医给你……请过来了。”
“你先前不是说抓过来吗,这下改请了?”贾珠笑道:“那婆子耳朵不好,许是听错了。”
“这也能听错?!”穆莳无奈道,“你这里能支使的人也太少了,还都是些老弱病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