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混乱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柳吟看看天色,都已经到了午后,江以成还是不见人影。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她合上那些纸张,站了起来,想到院子里看看,还没出门就听见在外面做女工的秋月和冬雪惊叫起来:“姑爷你怎么了?!”
柳吟和留在屋内的春花夏荷不由得都是一惊,连忙走出门去,正好看见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都被撕坏、沾满了草叶泥土的江以成。
柳吟连忙走上前去,打量着江以成,连声问道:“怎么这个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江以成见她眼底的惊慌担忧并不是作假,心里一暖,不由得咧嘴一笑,顿时扯动嘴角的伤口,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柳吟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唉——你!这样了还笑,真是个傻子。”语气是亲昵的,倒没有常人那种鄙夷。
她抬手摘掉了江以成头发上的草叶,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沉了下来:“说,是谁干的?!”
江以成还没说话呢,外面就传来了人声,一个姿色平平的丫鬟站在那里:“七少奶奶,大老爷说要见七少爷。”
柳吟转过身,面沉如水,春花知她意,连忙站出一步,高声问道:“大老爷可说了找七少爷何事?”
那大丫鬟只是摇头:“这奴婢可不知道,还是让七少爷赶紧过去吧。”
这大丫鬟的语气并不怎么尊重江以成,柳吟的脸色更不好了。春花看了看柳吟,和夏荷对了下眼神,夏荷便走过去塞给了那丫鬟一个荷包:“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就是想问问,大老爷怎么突然就要见七少爷。”
那丫鬟轻轻掂量了一下荷包,感觉沉甸甸的,忍不住心里一喜。她姿色平平,因此不能像貌美丫鬟们一样吸引江商的注意,成为姨娘,只能做个普通的大丫鬟,手头并不宽裕,因此这一个荷包到手,她也就笑了起来,客客气气地回话:“奴婢来时,大老爷正在安慰孙姨娘,八少爷也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伤呢。”
柳吟闻言,顿时明白了个七八分,心里大致就有了计划,她点点头,终于开口对那丫鬟说到:“你先回去吧,我们马上就带着七少爷过去。”
那丫鬟得了好处,也就很好说话,反正她已经传了话,剩下的已经与她无关,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柳吟转过脸来,看着江以成,叹了口气说到:“是江苏航那小子?”
江以成乖巧地点了点头,柳吟没觉得意外,但是她更想知道两人为什么会打起来,毕竟江以成虽然傻,但是在她面前还算乖巧,那江苏航也就才十岁的孩子而已。她便开始详细询问江以成发生了何事,江以成自然是以一个“傻子”的口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柳吟。
得知起因竟然是因为江苏航恐吓江以成自己会被人抢走,柳吟先是愤怒江苏航说的那带着极大恶意的不堪入耳的污秽言语,再就是欣慰于江以成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却是个护犊子的傻子,她对他的好总算没白费,而且江以成也总算没有傻到底。
江以成眨巴着眼睛看着柳吟,四个大丫鬟都是义愤填膺谴责着那出言不逊出手打人的江苏航,而柳吟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只是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要好好教训一顿那有娘生没娘教养的混小子。
她拉住江以成的手,因为愤怒露出了一个有些阴森森的笑容:“傻小子,放心吧,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她叫来四个大丫鬟,分别对她们吩咐了事情,让她们分头去执行,自己则是和江以成又多停留了一会,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到去了江商所住的院落金满堂。
这金满堂果然是金碧辉煌,豪奢之气尽显,但是在柳吟眼里,却毫无底蕴,只是用铜臭金钱堆砌起来的而已。
柳吟拉着江以成,目不斜视地顶着孙姨娘和江苏航恶毒的眼光,先对久等他们不至而面有愠色的江商行了个礼,还不等公爹说话,就直接说明来意:“大老爷,我们还是去福寿堂解决这件事情吧,我相信老太爷一定会公正公平地给我们双方一个答复。”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江商,丝毫不顾及他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我父亲说,家中有老祖宗在,就应该把要紧的事情交给老祖宗们处理,毕竟,他们比起我们可要博学和有经验得多啊,不是么?”
江商被柳吟的话噎住了。一个是他没想到柳吟会拿她的吏部侍郎父亲来说事,二是他也不能说老太爷不博学没有经验,他满腔郁闷,只觉得这个儿媳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他要说的话竟是还没开口就被她堵在了肚子里,心里很是不高兴。
但是他也没办法,江家的生意现在虽然是他在打理,但是人家大部分还是认老爷子——老爷子是从一穷二白做起,名声摆在那里。因此他在江达面前,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得唯唯诺诺,不敢造次。
孙姨娘有些不甘心,江苏航一回去,她看见他身上的伤就大惊失色,听他说是江以成打伤的,想都没想就来找江商告状。她生的貌美,却没什么脑子,但是江商喜欢她的身段样貌,依然是宠爱的。因此一听江苏航说自己是被傻儿江以成打伤的,自然是勃然大怒,就要把江以成叫过来训斥责罚一顿。
孙姨娘本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情,此时柳吟却说要去见老太爷,她不由得就搂着江苏航哭哭啼啼:“老爷!八少爷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去老太爷做什么!直接责罚七少爷一顿不就好了?”
江商还没说话,柳吟就已经冷冷地看了那孙姨娘一眼:“怎么?你儿子是大老爷的儿子,大夫人的儿子就不是大老爷的儿子了?七少爷还是嫡子,你儿子算什么?妾生子而已。”
她没等孙姨娘回应,就继续说到:“还有,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是你儿子伤得严重,还是七少爷伤得严重?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你真是教得一手好儿子。”
这时江商和孙姨娘才注意到形容狼狈鼻青脸肿的江以成,果然比江苏航伤得严重许多。再加上柳吟突然提到了被自己冷落多年的发妻,江商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他瞪了一眼正想还口的孙姨娘,开口道:“七少奶奶,还是先去福寿堂吧。两个都是我的儿子,但是航儿毕竟是个正常人,他说的话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
江以成闻言,心底只是冷笑,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生父对自己无比凉薄,但是此时面对自己的伤势,竟还是选择相信江苏航。他心凉了半截,但是脸上却看不出端倪,只是对着江苏航做出惧怕的样子,让后者对他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来。
柳吟没有错过那个笑容,对江苏航这个兔崽子的厌恶程度更深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江苏航,对着江商说到:“无论如何,还是先去福寿堂见老太爷吧。”
于是一群人又都去了福寿堂。原本江商还想着老太爷若是在休息,就以此为借口打发柳吟,但是没想到老太爷竟是已经正襟危坐在了上首,正沉着脸等待着他们,江商不由得就泄了气——这当然是因为柳吟事先派来了秋月和冬雪前来周旋。
两个大丫鬟办事伶俐,费了一番功夫后还是让老太爷重视起这件事——柳吟的说法,就是不能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要好好地让江家人看看,不光他们不能欺负她柳吟,也不能欺负江以成!
而让江商感到疑惑的则是,二老爷江书竟然也在这里,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孩,正是目睹了一切的江子照。在老爷子面前,江商也不好出声询问,只好憋着疑问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反而是江苏航,看见了江子照后,他心里竟隐隐有些感觉不太对。但是毕竟只是个孩子,他还是站在母亲身边。
江达沉着脸坐在上首——碍于远在京城的吏部侍郎和近在临州的知府,他不得不坐在这里看自己这孙媳妇葫芦里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