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老先生更茫然了,过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快不认识他了。”
时日已过去了太久。
十多年来,他在杂乱茅草屋地上醉酒得倒地不起,灶下米袋窘迫得再也倒不出一粒米,一到阴雨天腿骨伤痕隐隐作痛时——
崔岷那张脸总是分外清晰。
他以为他会永远记住这个将自己害到如今境地的仇人,然而当今日崔岷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第一个反应竟是,崔岷看上去如此陌生,与过去全然不同。
至于那些仇恨、那些委屈不甘,在看到对方的这一刻,竟没有他想象中浓烈。他像看一件陈旧疤痕,虽然偶尔隐隐作痛,但已不再停留。
已是过去的事了。
比起这个,眼下他更担心另一件事——
“小陆。”苗良方忙忙问道:“刚才崔岷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故意留下有问题的方子,诱崔岷拿有问题的方子给太师儿子治病?”
“你胆子太大了!”苗良方急红了脸。
戚家是什么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曾想过陆曈能为自己拿回公道,但也不是这样的法子。
这法子虽能制住崔岷,却会将太师府一并牵扯进来。
戚清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成为陆曈与崔岷间较量的棋子。
没人能承接得住太师府的怒火。
“苗先生,”陆曈道:“药方是在我春试考卷中写下,春试时,我尚未进医官院,连太师府有什么人都不清楚,如何能知道将来戚家公子会犯病呢,还恰好犯的是癫疾?”
苗良方一愣。
这倒也是。
毕竟陆曈在进入医官院后,有一次旬休时还回来特意向他求证,说明陆曈是进入医官院后才可能窥出一点事实。
“你是说,这是意外?”
“不错,先生也知道。我的新药方一向不够稳妥。没想到戚家公子会突然发病,崔岷竟胆大包天直接窃取,连药方中不足也不曾发现,才会自作自受。”
苗良方仍旧疑惑:“那他怎么一口咬定是你动手脚?”
陆曈坦然:“丧家之犬,胡乱攀咬,也是自然。”
苗良方听完,虽觉她说得有道理,但心头仍有些古怪。
“先生放心,我又对戚家并不了解,怎么可能提前做局?是他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业力回报而已。”
“可是小陆,”苗良方担忧,“如果戚公子一直不好,崔岷继续发疯,会不会连累到你?”
“不会。”
她淡淡开口:“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报之以祸。”
“崔岷为恶多年,是该大祸临头了。”
……
天色大亮,今日依旧是个晴天。
太师府中,有人坐在窗前。
有人从门外匆匆进门,低声地禀:“大人,今日清晨,崔院使从府中离开,并未回医官院,一路去了西街。”
“西街?”
戚清端起桌上茶盏,“去西街作何?”
“跟着他的人见他停在西街仁心医馆前,与先前赶出医官院的陆曈说了几句话。怕打草惊蛇,跟的人未敢靠近,不知说的是什么。”
戚清蹙额。
他知道陆曈。
先是与裴云暎揪扯不清,使得戚华楹伤怀落泪,后黄茅岗上搏杀擒虎,让戚玉台也因此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