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登屯堡者,赏银五十两!男丁首级一个,赏银十两!女丁幼童、老弱首级,赏银三两!”一群披着布面甲的家奴骑着高头大马往来奔驰,将张道河刚刚拟下的赏额高声喊了几轮,让稀稀拉拉的军阵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换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欢呼声。
“张家还真下血本了!”岳拱冷哼一声,按照明军的规制,斩剧贼一级,不愿升者赏银十两,张家是把他们整个屯堡的青壮男丁都当大盗巨寇算了,出手可谓阔绰无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二是打的这个算盘!”杜魏石哈哈笑道,语气中满是轻蔑:“这厮估摸着也就是说说,过后他不认账,也没人敢去找他要钱。”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远处的张道河自然听不到杜魏石对他的嘲讽,见士气鼓舞得差不多了,得意洋洋的在马上摆出一副名将的架势,手中令旗乱挥乱舞。
光着膀子的力士敲响战鼓,如今的大明连边军都有很大一部分极少训练,何况这些家奴民壮凑起来的乌合之众?那力士根本不知道战鼓号令的节奏,只是使着一把蛮力挥着鼓锤乱敲,那些家奴民壮也听不懂军中号令,听到战鼓声响,便乌泱泱向屯堡涌来,毫无纪律、混乱不堪。
“张老太爷是万历年兵部尚书、张忠烈张老爷在辽东也掌过兵,但他们掌兵的本事,一点也没传给张家的三个儿子。。。。。”洪磊看着那堆乱糟糟涌来的人头,感概道:“倒是张家三姐儿,嫁去了西南跟着秦老夫人南征北战,学了一身沙场本事。”
“张家三姐。。。。。。。若是咱们灭了张家,不知她会不会领白杆兵来剿了咱们?”岳拱默念一句,抖擞精神抽出那张从破庙夜不收缴获的强弓:“啧!先顾着眼前事吧,擂鼓!全军备战!”
屯堡之中响起一阵节奏紧促的战鼓声,随即号角呜呜响起,远远传来,让张道河身旁的刘典史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咬咬牙,侧头冲张道河说道:“二爷,那屯堡之中鼓号严谨有节,不像是一群老弱妇孺能弄出来的动静,敌情不明,不如暂且勒住军阵,先用火炮试试。”
“无稽之谈!”张道河怒斥一声,扬鞭指向乱冲乱涌的家奴民壮:“都冲成这样子了,哪里还约束得住?再者说,一鼓作气、再而衰,此时若不能一鼓作气冲进堡内,反倒勒住人马,岂不是大挫我军士气?”
刘典史张了张嘴,瞥了眼附近摆着的那门百子佛朗机,乖乖的闭嘴不言。
他清楚张道河只是在找借口而已,战事刚刚开始,要勒住乱冲乱涌的家奴民壮并不是不可能,张道河只是不想把火炮暴露出来而已,私藏甲胄已犯了国法重罪,但以张家的力量压下此事并不难,可私藏火炮却不是那么容易遮掩过去的,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搞不好张家就毁在这事上了。
所以张道河带了这门炮却不使用,反倒驱赶着家奴民壮上阵,用人命铲平这座屯堡。
刘典史看着意气风发的张道河,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只希望屯堡里的屯兵余丁确实如张道河所想的不堪一击,否则自己没准也要给这个任性的家伙陪葬了!
家奴民壮蜂拥着冲至堡下,一开始还谨慎的顶着盾牌、门板等物挡箭,但冲到现在堡上还没有一箭射下,这些家奴民壮都以为堡内的屯兵余丁被自己的人数和气势吓崩了,纷纷欢呼着将碍事的盾牌等物扔下,有些甚至连沉重的盔甲都脱去,七手八脚的搬着鹿角、推倒拒马,一路冲杀至堡下护城壕前。
“还不打吗?”杜魏石脸上有些紧张,侧头来问岳拱,洪磊也盯着岳拱的后背欲言又止,额上渗出一些汗珠,毕竟是初次临阵,两人都不免有些紧张。
“不急,让他们拥堵起来!”岳拱自信满满的提着强弓搜寻着目标,瞥了眼堡墙上几个炮位里严阵以待的火器手:“一次,让他们吃个够!”
家奴民壮们冲到护城壕前,见壕沟深达两米、沟内布满了削尖的木刺,不得不停了下来,呼喊着后续的同袍扛来木梯和木板用来冲过壕沟,越来越多的家奴民壮被壕沟所阻,他们也没有避炮挡箭的意识,都在壕沟前大吵大嚷着,人越堆越多,甚至自己人推搡起来。
有些家奴拿着弓箭,也不管看不看得到人就往屯堡堡墙上乱射,有些手持三眼铳等火门枪的家奴民壮也纷纷滥射起来,乒乒乓乓的打得热闹非凡。
家奴民壮的军阵乱得不成样子,连攻城车和云梯都堵在人堆之后,一名身穿锁子甲的家奴头目见状,领着一队骑手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人堆中,挥舞着马鞭乱打,试图赶出一条路来。
“那是张家的赵教头,号称无影棍。。。。。”洪磊指着那名身穿锁子甲的家奴头目轻蔑一笑:“听说是逃跑的边军,杀过鞑子,有些真功夫,不是江湖上的假把式,所以张二才请他做了家里教头,教练家奴。”
“真功夫?”岳拱冷冷一笑,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拉弓如满月:“我来试试便知真假!”
弓弦响处、箭若流星,那赵教头全心放在驱赶家奴民壮之上,根本没发觉飞射而来的箭矢,待眼睛捕捉到羽箭的残影,已是箭至眼前,只听得扑哧一声,精铁制成的箭头射穿他的眼球,裹着赤红的鲜血和惨白的脑浆直直从他后脑钻出,那赵教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呼完,便身子一摇坠落马下。
“好神箭!”杜魏石哈哈大笑起来:“岳总旗,要不也给你弄个什么‘无影箭’的名号宣扬宣扬?”
“莫要调笑,如今不是消遣的时候!”岳拱嘴角微微上扬,扶着垛口查看那赵教头情况,却见几名家奴扛着他的尸体朝人堆外逃去,那些家奴民壮见赵教头被射杀,有不少人慌里慌张的去捡扔在地上的盾牌门板,更有一些胆小的跟在那几名家奴身后逃跑。
岳拱微微一笑,令旗挥舞:“是时候了,擂鼓,发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