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西潼终于忍不住发问,她一直蹙着眉心,付在桌面的双手紧张的握成拳,“阿蛰是谁?和我长得很像对不对?”
“阿蛰啊。”酒保点燃了一根香烟,连吸烟的动作都是明显的女性化,他缓缓的将烟雾吐向坐在西潼身旁的郭枳,男生不动声色的模样让他饶有兴致的笑着说,“阿蛰的照片,就贴在你们的身后啊。不过阿蛰是‘花名’,在这里没人会蠢到曝光自己的真名。”
西潼的内心挣扎了许久,半晌过后,她才鼓足勇气回过头去。在望向挂在墙壁上的那一排由白色理石纹为装饰相框的照片时,她听见自己的脑中传来巨锤的敲击声。
沉重而有力,“砰”的一声响,她怔怔的注视着中央照片中的那张笑脸。
酒红色长发——她当然知道那是假发。蕾丝领边的白色洋装——虽然只是半身照。施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微笑着侧着脸,用温和又透露着神秘的眼神来吸引客人看过来。是在眼睛左下方,有一颗明显的泪痣。
那颗泪痣,与何蛰眼下的一模一样。
而照片下方的名牌上贴着用粉红纸张剪出的名字——
“阿蛰”。
——西潼,你长大之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阿蛰在我们这里可是很受欢迎的,没看见他的名字和照片放在最中央的显眼位置嘛,因为他的指名多,奖金也就拿得多。而且他性格又好,比许多女生都温和,五官又天生精致,哪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啊,真糟糕,我不该把阿蛰的事情讲出来,店里有责任对店员的一切保密。”
“请接着说。”她的声音恍惚,“我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所以……说下去。”
——我长大之后,想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受欢迎又可靠,而且从来都不会骗我。
“他当初来面试时就下定决心了一般,但从没讲过自己的事情,估计是瞒着家人也怕他们知道。我一直觉得他谎报年龄,根本不像是25、6岁,最多20出头的年纪,一脸大学生的稚嫩。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嘛。”说到这里,酒保无奈的干笑了几声。
“他最后一次来酒廊上班是什么时候?”这次是郭枳犹犹豫豫的问。
“最后一次嘛,应该是一个月前吧。那天晚上他还很认真的工作,不像是会突然失踪的样子,也没感觉他要辞职,可是到了下个周末完全联系不到他,手机打不通,估计他一开始就没给店里真正的联系号码。”酒保很没办法的长叹一口气,“真是的,让大家都那么担心,客人们见不到他都觉得很失望,是吧?”这话是问金发男子的。
“因为阿蛰脾气好啊,软绵绵的,有超级——治愈的功效。”金发男子拖着下颚感慨起来。
——哥哥呢?哥哥长大之后想做什么?飞行员?还是工程师?啊,我知道了,哥哥想做医生,这样长大后就可以去读医学院了。
那还是很小的时候。
西潼记得她说医生的提议时,何蛰只是默默的微笑着,不赞同也不否决。说不定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多多少少察觉到了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这么多年,他一定在拼命的隐瞒着,不想被她发现,所以他总会说些欲言又止的话。
她回想起自己因殴打警察而被抓紧警局的那次,何蛰将她接出来,两人坐在长椅上等公交车的到来。夜很深,车辆从眼前接连闪过,路灯昏黄,何蛰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压抑。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问。
西潼不愿意和他讲话,更不想听他那作为优等生的高谈阔论,早就厌烦了他的说教。
“你不能让爸妈失望。”他继续说下去,声音里有微弱的颤抖,“别以为他们死了就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你不活得争气一点他们会伤心,会难过。算我拜托你了,何西潼,从今以后你要过正常的人生,否则我哪一天死了,别说爸妈,就是连我也不会原谅你。”
当时……当时她只以为他又在不满她的生活方式所以喋喋不休,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会虚张声势。现在想来,他一的那个是对他自己失望透顶,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至少要看着她做个正常人。
独自一人承担着所有痛楚与秘密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对她讲那些话的呢?
西潼的眼神中满是悲伤,这时她听到酒保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倒是阿蛰好像很需要钱。尤其是后期,他更是比以往卖命十倍的赚钱,似乎也和老板提过预知薪水的事情,可能是家里出了大事吧。”
卖命赚钱?西潼不记得家里出了什么需要大钱的事情。
“后期……你说的后期是指什么时候?”她怀疑地问。
“也就是他突然失踪的前一个星期开始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说的?”西潼更加困惑了,“听谁说的?”
“阿蛰失踪当晚,来找他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西潼和郭枳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何蛰出事当晚,有人来找过他?
“你知道是谁吗?”
酒保耸耸肩膀,“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又不可能自报姓名,不过我想他是阿蛰的朋友才对,毕竟很少会有不是客人的人来找阿蛰。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来和阿蛰语气凝重的说了些什么,阿蛰便请假去休息室换衣服准备离开了。我还很在意的去和他套话,又说了些阿蛰最近似乎在烦恼什么,他没有多说,就只说阿蛰需要钱。”
西潼和郭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是郭枳重新开口问道:“那你还记得来找阿蛰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酒保双手环过胸,很认真的回想,“当时店里的光线要比现在还暗很多,看的不是太清,而且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我记得他很年轻,看上去和阿蛰差不多年纪,脸倒是长得很好看,像个小明星。至于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西潼想象着他描写的模样,感觉喉咙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