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加快了步伐,跟着地上的冥币追了上去。很快,我又听到了那让人心惊胆寒的阴锣声。又追了一段路程,突然远处一亮,只见一人一手提着一盏白灯笼,一手摇晃着一个破阴锣,走在前面,在他的后面,整齐的跟着五个头戴高筒毡帽,身穿宽大黑袍子的人,他们每个相差七八尺的距离,双手平直在前,正以青蛙跳跃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的朝前跳着。因为此时,我们已身在街尾,这里基本上没几户人家,街灯也并没设置,虽然我们与他们相距甚远,但是那盏灯笼幽幽的白光,实在是太醒目了,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夜晚里,所以前面的情况我们能清晰的看清楚。
赶尸匠老七的那个阴锣声,就好像是来催命的一样,既尖锐又刺耳,而干尸那些唰唰跳跃声,空洞无比,每声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一样,我何时见过如此骇人的情景,心吓得直颤抖,蔡琳嘴上说不怕,其实心也是胆怯得很,下意识的朝我靠了过来,紧拉着我的手。
由于我们两人心里都有压力,而且尚未想到该怎么上前跟老七搭讪,一边远远跟着,一边想着对策。如此又跟了一阵子,转了个弯,又直走了几分钟,老七他们走进了一个破庙里,阴锣声和唰唰的跳跃声终于停息了。
老七进庙之后,似乎马上生了一堆火,火光透过破裂的墙壁和大门泄了出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更加阴森和诡异。
我微微有点心虚的说:“蔡小姐,真的要上去问吗?”
蔡琳表情古怪的看着我说:“怎么?你怕了?”
听她的口气,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胆子一壮说:“笑话,怕我还不知道怎么写呢!”
蔡琳似乎等的就是我这句话,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既然不怕,那好,那就请你带头吧,说实在的小女子我有点心虚,这个先锋让给你了,请!”
我看着破庙前那盏雪白的灯笼,心里莫名有点寒气,可眼下我没得选择了,我总不能再推给她吧,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好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少爷的魄力,别眼红啊!”我上前了一步,朗声说:“老七先生在吗?”
里面立刻有个沙哑的声音响应说:“谁呀?!”
我扯淡说:“我们是北京一家报社的记者,听人说湘西这里有一种能人能千里呦死人回来,我们觉得好奇,于是专程从北京赶过来实地采访一下。在采访中,得知您老先生是苗寨镇方圆百里中这行最厉害的高人,我们本想当面采访采访您这位世外高人,可是他们说您哟死人去了,所以我们向单位请了假,候在这里等您回来,到了今天终于把您老等回来了,因此斗胆过来打扰,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方便采访您一下吗?”
那个沙哑的声音回答说:“哦,这样啊,那你们进来吧。”
想不到事情那么容易就搞定了,我向蔡琳挤了挤眼,显耀刚才的表现。
蔡琳嘴巴一撅,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声:“嫉妒!”说完,走了几步,推开了庙门,然后向蔡琳招了招手,叫她跟上。
蔡琳走了过来,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我一进破庙,一股难闻的腐臭味迎面扑来,嗅得我有点窒息,借着里面的篝火,隐约见到前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用电筒一照,一张怪兮兮的符下面,藏着一张面无表情,肌肉干涩的脸出现在灯光之下。
我当即下意识一个后退,差点撞在了身后的蔡琳,她似乎也看见了前面的这张脸,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呼。其实干尸,我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在这种场合下,事发突然,我没一点心里准备,所以才被吓成了这样。
那个沙哑的声音,忙说:“别怕,他们很听话的,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我定了定神,对身后的蔡琳说:“没事吧?”
蔡琳一副惊魂初定的样子说:“没事。”
我壮了壮胆,用电筒扫了扫,只见五个额贴黄表纸的干尸排成了一排,他们双手已经放下,像睡着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前面是一堆篝火,火旁坐着一个抽烟的老人。
我拉着蔡琳走了过去,轻轻一笑对着老人说:“您老就是老七先生吧。”
老人抬头说:“我就是,请随便坐。”
我和蔡琳依言蹲了下来。借着篝火的光,我看见老人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烟斗,而面相狰狞得很,一张脸皮就像烫斗烫过了一样。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勉强一笑说:“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老人吸了烟说:“没什么,你们就是北京什么报的?”
我说:“对对,我们是北京京城报社的记者,我叫王子安,这位姑娘叫蔡琳。我们听说先生您有一手万里行尸的绝活,所以特来采访一下。”
老人说:“哦,你们想知道点什么?”
我一笑说:“您老干这行也挺久了吧。”
“有四十多年了。”
“啊,那么长了啊,您老是怎么走上这行的?”
“我父母早逝,我很小就流浪在外,之后被我蔡琳收容,学了这门手艺。”
于是我们两个一问一答,如此聊天了一阵子,气氛开始好了起来,相互之间也不像刚进来那样生涩。我原见老人一脸凶悍之相,以为他性格很是孤僻,一席话下来,才发现老人是外冷心热。当我把这些话告诉他的时候,老人呵呵一笑说:“这不怪你,不仅是你,很多人都是这样,一见我长成这样,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我呢。其实丑,正是干我们这一行必要的条件,如果像报社同志你这样秀气的话,干我们这一行是绝对不行的!”
我对赶尸这方面的知识知道的其实也是有限,他说丑也是入行的一个标准,这个我倒从来没听说过,于是一改前面的敷衍,抱着学习的态度,向老人请教说:“哦,有这回事,您老说说。”
老人一边朝烟斗上烟丝,一边说:“是的,学我们这一门手艺,必须具备有三个条件:一胆子大,二是身体好,三是人长得丑。一和二,不用多做解释了,胆子不大,自己都吓得不能动,还谈什么哟死人,身体不好,难以长途跋涉啊。为什么要长得丑呢,不是有句老话叫‘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长得比鬼还丑,它们见了你还不有多远躲多远了,哪还会有胆子过来骚扰你。长得丑其实就是给自己壮胆。当然光是这些还是远远不够,如果真的要做这行的话,那还得通过一些考验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人把烟斗上满了,正要点火的时候,我忙从口袋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了。老人说了声谢谢,我则一笑问:“看来不是谁都能干这行的,您老再说说,需要通过什么考验呀?”
老人猛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如果你去拜访师学这门手艺,除了有我刚才说的那三个条件之外,你还得通过师傅的三重考验。一师傅会先让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旋转,接着突然停下,要你马上分辨东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则不能录用。因为你不分东西南北,就说明你夜晚赶尸分不出方向,不能赶尸。二师傅会要你找东西、挑担子。因为尸体毕竟不是活人,遇上较陡的高坡,尸体爬不上去。你就得一个一个往高坡上背或者扛上去。三师傅会将一片桐树叶放在深山的坟山上,黑夜里让你一个人去取回来,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你有胜任赶尸匠的胆量。这三关顺利通过了,你才有可能被师傅收下。”
我说:“哦,这些考验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近人情,原来里面大有文章。师傅收下之后,会传授徒弟一些什么功夫吧,这些功夫我想一定很特别吧,不然一个死尸这么会平白无故的走起来呢?”
老人说:“那是,当师傅收下你之后,第一件事教的就是画符,我给你看一下我的符。”说着他拿出几张黄表纸递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