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和道尊依然静立未动,与眼前的巨妖和那空中的石台比起来,他们就像是浮尘般微不足道,但此刻在我的眼里,他们要比那太华之山还要高大巍然,我相信所有人也同样感受到了他们天神一般的存在,所以慢慢地平静下来。
“吼!”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怪叫,就在它巨大的前身上,类似人肚脐的地方,那些骨甲组成的硬壳猛地张了开来,露出两排“剑林”般的巨齿,竟然是它的大嘴,就像横放着两扇大门,翻滚着黑雾的腥腐之气汹涌而出。
同时,胸口的地方睁开了两只窗户大的眼睛,巨大的眼球,就像是城市广场上空的彩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妖异光芒,照得整个谷地一片诡异之色。
看得一久我便发现,这只巨妖虽然看起来让人惊心动魄,却似乎忍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就是有种如临己身的感觉。它整个庞大的身躯被周围的那道浩然之气束缚着,尤其是上面那座压着的石台,让它除了挣扎与怪叫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它那丑陋的,姑且称作眼角的地方,流淌着透明的液体,我心中忽然毫无征兆地涌起了一股悲伤之感,眼前一下子有些模糊。我下意识地抻手摸了摸眼睛,触手湿湿的一片,我,竟然哭了!
这真的是让我大大地吃了一惊,我怎么可能会哭?恐惧?同情?还是什么?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就像平常在大街上、车站侯车厅里见到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乞丐,从来连正眼都不会看,还有新闻上看到那些摧人泪下的故事,我都是面无表情,我总自我安慰说自己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屌丝,又没钱,能怎么样,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是,我这个人很冷漠!
所以要说因为这么一只丑陋妖怪的一些透明液体,就让我感动得哭了,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但我心中却的的确确有种想哭的冲动,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我突然很悲伤。
巨妖挣扎了好一阵儿,始终摆脱不开那道圣气,只得在充满着不甘与悲愤的哀嚎声中,重新被石台缓缓地压回那个无底黑洞之中。
“嘭!”的一声震天巨响,十多丈的石台又回落到地面上,仍然是端端正正,没有半分的倾斜,除了谷地四周的地面上又多出了不少新的裂口外,一切都恢复如初,就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老大,你咋哭了?卧槽,不会是吓得吧?跟个娘们似的,没尿裤子吧?”小六子先是指着我的脸好奇地问,但说着说着目光一直向下,直接就笑出了声,“读书人这也太胆小了吧,果然古人说得没一点儿错,‘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闻听他这么一说,连忙伸手拿衣袖擦去脸颊上的泪痕,脸上微微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才风大,眼睛吹进了沙子不行啊?你丫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着我就看了下其他三人,意在询问她们有什么看法,她们个个脸上流露出骇然之色,全都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圣人、道尊,你们两位好歹给句话啊,就这么一直站着,我们心里没底啊!”东首的吴三清首先忍不住开了口,话音未落,其他人的目光便一齐落在了圣人和道尊的身上,他口中所问的,也是大家心里想的。
周、楚二人同时抬头,隔着一座祭台,异口同声地说道:“你认为呢?”随即两人相视摇头苦笑。楚惜阳再次开口:“还是由我这个后辈先来抛砖引玉,各位再说说各自的高见吧!这巨妖之名看来是有些不符了,它应该属于尸类,而从它身体上的白甲来看,角、丹、雷三魄俱成,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僵尸,而是最为可怕的魔尸了。
按时间推算,当初道祖太公将它镇压在祭台下面时,应该还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僵尸,奇怪的是以太公他老人家的道术,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它彻底消灭,为何却要不厌其烦地只是将它镇压在石台下,如今它在这至阴之地,吸取数千年玄阴之力,就连这石台也眼看着就要镇压不住它了!如今只能趁它尚未完全获得自由,我们合力想办法将它除去,不然后果真的无法想象。它一旦完全脱出,只怕再想抓到它那就千难万难了!”
“楚兄所言我完全赞同!”周成师首先表态,然后微一沉吟说,“但我有一个疑问,就我们眼前所见,这魔物分明被太公镇压在此处,那么之前又是如何在其它几个地方出没害人,以及公然在政事堂留书挑衅的呢?难道它还有帮手?如果有,目的又何在?为什么不等它完全脱困,反而提前让我们早做准备,陷它于功亏一篑的危险境地呢?”
周成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就在这时,那鼎中的秦傲天却阴阳怪气地说:“因为别看这怪物个头大,要想冲破老祖宗的道法禁制,只怕没那么容易,所以就故意骗我们来,我们想要除掉它,就得先打开外面的这道禁制,打开禁制,它不就获得自由了么?就像这封灵大阵,我们这么多人都破不了,这世间任凭它有天大的本事,想要冲开这阵法,都是不可能,所以我一开始就不主张进来,水来土淹,兵来将挡,我们就在外面等着,根本不会出什么事,现在倒好,非得来一起送死!”
他的话音一落,谷地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他的话虽然听着不无贪生怕死、逃避责任的些许意味,但却也并非全无道理,而且更符合人类贪生、自私的本性,所以一时间众人看向圣人和道尊两人的目光中,似乎少了些先前的狂热与迷信,有的甚至直接就露出了隐约的疑惑之色。
“秦傲天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那等于坐以待毙,如果不主动出击,一旦等这魔物冲破禁制,逃了出来,那后果真的是不可设想,如今诸神尽消,单靠我们人类怎么抵抗魔呢?”道尊楚惜阳叹了口气,说着语气却渐转傲然,“我相信圣人所说,如果我们放任不管,这魔尸必会乱世,如果天命人类该有此劫,哪怕因我们的无知而加速了它的到来,我们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积极去迎战,岂不更好?”
“道尊大人道法通神,自然不惧一战,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秦傲天冷笑着说,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嘲弄。
“人心有诡诈,但天象无虚假,紫魔尸合当今日逃出,事已至此,再来争论已无多大意义,各位家主随我上祭台看看!”周成师及时挡下了秦、楚二人的争执,率先向祭台走去。
“你们去吧,恕我身有残疾,多有不便,就不湊那个热闹了!”这个秦傲天竟是连周圣人的账也不买,直接就拒绝了。
我本来想独自一人,毕竟他说的是各位家主,而其他人也都只是家人一人,但小六子和李璇非要跟着,要不就让我也留下来,没办法,好说歹说,总算劝服小六子留下来,并叮嘱他和齐雪留心旁边的秦家人,似乎是作为对秦傲天的制衡,蛊门的家主也没有上去。
走上祭台,只觉得周身的雾气更为浓厚,沁肤冰寒,我不由地浑身打了个激灵。台上除了中心位置插着一柄石质巨剑外,空空荡荡的毫无一物。我们几个人围着那把石剑,各自打量着。
说是巨剑,其实也就是比普通的剑都要大些而已,一尺多宽的剑刃半数深深地插进石台中,剑的式样极其寻常,唯一有处稍觉奇怪的地方就是靠近剑锷的剑脊处有个长方形的小豁口,顺着剑身的方向,约莫有半尺多深。
我忍不住伸出三根手指,探入其中摸索起来,发现棱角分明,不似风雨侵蚀或者外力碰撞形成的,倒像是有人刻意凿出来的,而且还精心打磨过,极为光滑,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石剑的材质好像与脚下的石台不同!”周成师摩挲着石剑的剑柄,忽然地说了一句。
“圣人果然好眼力!这石剑看起来其貌不扬,颜色纹理均和石台这种普通山石一般无二,实际上可大不简单呐!”一个刺耳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东南方那位岳家主,“它的材质,可是制作墨玉玄棺的原石,可以说得上是万里无一了!”
“墨玉玄棺?”我顺着他的话将这四个字念了出来,脑海中立即就闪现出当日在地冢魔花中见到的那副墨玉棺,进而联想到其中的棺主——梅先生,一只手下意识地就伸向怀中,取出他交给我的那方墨玉界尺。
看形制大小,竟是与这石剑上所留下的缺口极为相似,我心中一动,有些鬼使神差地就试着将它沿着那个榫口插了进去,没想到竟是若合符契。
“你在做什么,快拿出来!”周成师竟是以一副从未有过的惶恐急怒语气厉声喝斥起来。
我被他的这一声猛地喝醒,急忙手指用力便欲将那方界尺抽出来,却不成想这石剑上竟是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它反而“啪嗒”一声就被完全吸了进去。我顿时感觉脚下的石台猛地一阵,隐隐发出机关齿轮之类转动的轧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