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经文还是代码啊?”我问。
郑琳佯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爸爸看得懂就够了。”
“哦。”我又把戒指放回去。
郑琳佯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即使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躺着,可我就是能看出来,仅仅是起身翻了翻抽屉的功夫已让她筋疲力尽,鼻音越来越重,喘息声都没有力气,脸色也渐渐从白色变成灰色。
灰色意味着什么?她真的快要死了,或许也只有她真的已经一只脚迈进鬼门关才会突然叫我过来,我突然有些伤感,但是看着她这张脸,我又想到我后背,手臂,大腿上还没好全的伤口,我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显然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大概死神已经静静的等在角落,她盯着角落好久,最后扭回头来看我,泣不成声:
“时时,我当初、真不应该抛弃你,对不起……”
“终于还是说到这个话题上来了。”我不由得苦笑出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真没意思。”
我想如果她不说,我会维持着这份表面的安宁,为了我心底那份演戏也要得到的片刻“亲情”忍下去,可是偏偏要说出,偏偏试图想要在临死之前去拔那个深深刺进我心里的倒刺。
一句对不起就想结束吗?三个字就想换来我的十三年和三年,她是觉得我就那么廉价,还是认为她的死可以绑架我,给自己换来一个虚幻的、母慈子孝的尽头,她有没有想过对我公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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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妈妈?”郑琳佯没在意我的低哭,依旧只想着她自己。
“妈妈?我没有妈妈。”我冷笑笑道,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恼怒和生气,只是失望,还有绝望,“那种多余的感情,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我从没想过抛弃任何人,是你们先背叛了我,我不是物件,也不是慈悲为怀的圣母,我没有义务,更没有耐心去捱过你们随时可以朝我发泄的恶意,最后又想用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可以揭过,我没那么贱。”
郑琳佯看着我的模样渐渐焦灼,好像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也没有意义了。
我起身,一步一步朝门口退去,离得远些了才能再开口:“你说后悔抛弃我,可你不知道,你抛弃我的那十三年,才是我此生最平稳、最快活的时日,直到我重新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竟这么罪大恶极,老天爷对我这么绝情!为什么我的生母是你啊……”
“你说你错了,后悔了,可是你对我的伤害我已经经历过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郑琳佯那是十三年啊,加上三年你对我的虐待,一共是十六年,我一辈子有几个十六年?当初是你抛弃我,也是你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给了我狠狠一刀。你生了我,所以我不会恨你,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别白费力气了,你就在这个阴暗的小病房里,度过你最后的时光吧,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我说罢便推门出去,向阳和纪槟都被我这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而在他们起身迎向我的时候我也愣神,不知所措,过了几秒,我或是为了迎合众人的眼光也或是为了我自己,我竟又想折返回去,可那一声“妈”还是停在嘴边再没出口。
像是小虫在耳边吵闹,嗡嗡的一瞬又如电话挂断的忙音,手搭在门把手上冰凉,心里头空落落的,我又放弃了刚才那个想法,在向阳和纪槟碰到我前转身离开。
“时时那郑阿姨之后怎么办呢——”向阳的声音紧跟在我身后,给我抛了好大一个难题。
以后,她还有什么以后呢?我上回来的时候就说过让她去特需病房,那样住的好一点也吃的好一点,她又不听,出院是没有可能了,治病也没有必要,胃癌晚期,化疗都是浪费,白白遭罪,那除了这些,她的之后也就只剩下死亡了。
“花钱我出,死了再告诉我。”我像是赌气,这时候了还赌气,咬牙切齿的说。
向阳和纪槟并没有谁追上来,似乎觉得,今天我没有大发雷霆就是一个很好的告别了,大概郑琳佯也这么觉得,所以在我刚刚坐电梯到了医院楼下,还没有出大门的时候便接到了向阳的电话:
郑琳佯的心脏停了,就在我离开没多久,机器上显示出一条直线。
但她是笑着的,十分安详,向阳跟我说,她看来是没遭什么罪,是好事,可是转头就觉得这个说法怪怪的了,电话那头变得沉默。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我顿了顿说。
我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送行的灰色压抑着世间的生灵,断云一片接着一片,分裂了天边的颜色,一浓一淡,一浅一深。
我不知道郑琳佯死后我该怎么处理她的后事,要做什么流程,也或者直接一点,我需要依靠,需要一个很爱的人来陪我,我把电话打给了高辛辞,接通的一瞬间就有股酸楚的意思涌了上来。
“喂,辛辞,我妈妈她……”
高辛辞的声音却是我从未听过的沙哑低落,他很难得的打断了我的话:“时时,我爸爸的尸体刚刚被人从临江河打捞上来,我最近要去处理他的后事,可能不能陪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呜咽,我顿住,最终仰着头没让眼泪落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那你空了再打给我吧……拜拜。”
“拜拜。”
我挂了电话,转头一个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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