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以为,自己灰暗了很久的生活,终于点亮了光明。
她顾不上为独来独往失落,也不会为师弟阮竹清伤心,更不会顾忌同门间的风言风语了。因为她心里有了期待的事。
她期待得空去后山见谢妄真。当然,她懂得这宗门内规矩,不肯丢人现眼,所以每回都是拼命修炼,绞尽脑汁地想几个问题,才去以请教为名,故作满不在乎、实则心跳砰砰地和谢妄真谈话。
人都说小师叔年少勤奋,但千屿看来并不如此。他总是一边喂她些水果,一边与她闲聊,非常惫懒。
不止一次,她跟他说过陆呦的坏话,说自从来了陆呦,自己如何诸事不顺,自然,她也不是好惹的,上了她记仇小本的人,哪有好果子吃。她经常借故挑衅陆呦,虽然没什么实际伤害,但看着陆呦眼眶红红,口头吃瘪,至少心里很痛快。
这时候谢妄真总是微笑着摩挲着手指,静静地听。
有些细节,她是早该发觉的。
谢妄真虽是法修,但偶尔能指点她剑法,还陪她喂招,一来二去,千屿剑法突飞猛进,若再破一个小周天,就能升阶了。
可有一日,沈溯微观剑,极为敏锐地蹙眉:“此术我没教过,你从哪里学来的?”
徐千屿的剑,一大半由沈溯微一力教养,少部分是师尊指点,还有一些是和同门切磋领悟。徐千屿羞于说出谢妄真,含糊道:“不好吗?”
“太邪。”沈溯微顿了一顿,简略道,“我不喜欢。”
幸而,他只是说“我不喜欢”。
“我喜欢啊。”千屿道,“我们蓬莱剑术,百花齐放,师兄如明月松风,就不许我走别的路子吗?我喜欢。”
她像护短一般一连说两遍“我喜欢”,沈溯微没再说话,如她所愿。
不过那日师兄给她梳头,沈溯微手握着她的头发,三两下挽成发髻,忽然又旧事重提:“我仍然觉得那招诡谲,你以后还是不要用了。”
“那师兄倒是教我啊!三天两头找不到你人,还不许我和别人学。”徐千屿本来正嗅一朵花,冷不丁发起脾气,她起床气一向重,沈溯微习以为常,表情都没变一下。
“今日不行。”他面色如常,“明日我得空指点你。”
徐千屿自然知道他今日为什么不行。因为他受师尊所托,还要教陆呦。陆呦已经得了师尊亲自指点,还要师兄日日辅导,她已经憋闷在心很久,脸色便十分阴郁。
沈溯微又接上之前的话题:“我不是想干涉你。天地剑术变化多样,没有绝对的标准。只是你剑风带煞,招数挑衅,虽凶险却重复,容易勘破规律。若是碰上对手,若是对方恰好本就容易险中悟道,会逐渐激发出对方的潜能。到那时便是为他人做嫁衣,反将你置于险境。”
“那又如何。”徐千屿听不进去,“哪有那么多恰好,我在他悟道之前打败了他不就完了吗?”
沈溯微便不再言语。
“师兄,”徐千屿从花盏上移开小脸,望向镜子里冷清的剑君,仍是耿耿于怀,“你教陆呦,和教我有什么不同?”
沈溯微拿过花,正专注地给她发髻上攒:“一视同仁。”
徐千屿不知道自己这股深重的怨气从哪里来:“那你也帮她梳头吗?”
徐千屿这么猛然一仰头,花便掉落了。沈溯微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弯腰捡起花,看向镜子里的小师妹,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奈:“陆师妹会自己梳头。”
是了。最初是因为徐千屿长自衣来伸手的富贵人家,甚至不会梳头,出门时发髻歪歪扭扭,沈溯微看不过眼,便着人教她。但那时千屿是众人笑柄,性格又不讨喜,叫来的同门师妹,背地里趁机欺负羞辱她,并不好好教。
徐千屿受了委屈,只是怒,只是不配合,却不懂得如何背刺欺负她的人。
沈溯微竟从她的怒中看清原委,还做主,徐千屿不用学梳头,拨一个外门弟子专程来帮她梳头。但多数时候,是他亲自上手。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且在梳头的时候,能顺便考她昨天的法诀。甚至千屿看上了什么新的发型的时候,他也会尽力学来。没什么东西是他做不到、做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