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就这样暂且在偏院住下。
正如江铣所说,大夫人得知傲霜留在偏院,不但没有为难,反倒差人把她留在主院的行装都送了过来,只是里头的衣裳首饰都被剪断;至于江谦,他觊觎母婢本就有违礼法,傲霜还是他名义上的义妹,如今到了江铣院里,他更要避嫌,再难找到机会行不轨之事。
傲霜算是躲过一劫,但江铣料理完她的事后,便又出了门。
经过孟柔那一闹,这回江铣再出门时,终于知道该知会她一声。
“近来朝中事多,这几日我或许还会宿在公廨。”江铣略带着生疏开口,“东突厥归降之后,土地该如何分配,俘获的几十万部众又该如何安置,朝中正为此议论不休。再有薛延陀声势壮大,竟致拖延岁供;高丽建筑京观炫耀武功;吐谷浑劫掠边境……”
江铣捏了捏眉心,孟柔见他满脸烦闷的模样,也没敢多问。
她在安宁县长到十九岁,眼界所及就只有那一方小小院子,就算上了长安,她的世界也只装得下小小一个偏院,在她眼里,仗在今年四月就已经打完了,东突厥灭国,江铣升了官,从此就能太平无忧。
却不知晓,原来就算打了胜仗,还是会有更烦更难的事等着他。
孟柔听不懂什么东突厥、西突厥的,只知道江铣还有正事要做,又忙道:“马上就要立冬了,外头这么冷,你衣裳还够穿吗?”
江铣从没考虑过这些事,他自回长安以后,在公廨时多,在家时少,家里存放着的衣物怕还没有公廨里的多,就算一时有什么缺的漏的,也都直接让人去两市采买回来就是,但孟柔仿佛笃定了他在外头会受苦,没等他回答便急匆匆起身,去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衣裳。
江铣便没再多说什么。
傲霜是留下来了,江铣却又出了门,离去时还带着行囊,一副要在外头常住的模样,偏院里一时众说纷纭。
又过几日,江铣还是没有回来,傲霜忍不住愧疚,旁敲侧击地问孟柔,江铣是否当真是因为自己的事生了孟柔的气,这才躲在外头不肯回家。
孟柔一愣,继而笑开来:“不是的,他只是朝廷事忙,一时无暇回来而已。”又小声问,“薛延陀是……胡人?”
傲霜不明所以,点头道:“薛延陀是漠北胡人部族,这次东突厥覆灭,听说他们功劳不小。”
原来这是一个部族,她还以为是什么胡人的汉名。
孟柔脸颊微红,即便知道了薛延陀究竟是什么意思,江铣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她仍是不清楚。
但这回,她却没再像先前那样提心吊胆,胡思乱想了。
……
裁缝娘子赶在立冬前就把衣裳做好了,挺括的织锦里头塞了满满的棉絮,轻便又保暖,图样也比先前大夫人送的鲜亮不少。
孟柔分了两件给傲霜,剩下的都好好放在箱笼里,原想等着过年的时候再穿,可晋阳公主再次召见,她只得按照大夫人的吩咐,换上新衣去了公主府。
晋阳公主仍旧派了马车来接她,引路的也还是上回的那位女官,孟柔低垂着头跟在女官身后,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暖阁。
“公主正在会客,请孟娘子在此稍候。”女官朝她行礼,“奴去取些热茶来。”
孟柔回礼谢过,女官旋身打起门毡进了内室。
暖阁四处静悄悄,地上铺了厚毯子,连脚步声都听不着,只有面前鎏金大炉子里的炭火哔啵作响。
孟柔起初忐忑着,好一会儿没见有旁人来,才小心翼翼地凑到炉子边,伸手在上头探了探。
是热的。
不知是这炭笼盖上的金线织得密,还是这炭金贵,又或是二者都有,孟柔正正站在炉前,眼见着里头炭火烧得正旺,融融暖意扑面而来,却没有一点呛人的烟气。
长安地气热,过了立冬也没见哪里挂霜,可孟柔却觉得这里比安宁县更冷,总有股阴冷的潮气直往人身体里头钻。但旁人都不觉得冷,江府除了灶上也没人用炭,她也不好例外,只好日日苦捱着,直到在公主府这里才能暖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