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公主是天子的掌上明珠,像孟柔这样的人,自然只能听凭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孟柔也没想纠缠,正要行礼告退,身躯却稍一摇晃就往前栽去。
“孟娘子?!”
女官惊呼,长孙镜靠得更近,稍快一步就扶住了孟柔:“孟娘子,你没事吧?”
孟柔抬起头,长孙镜关切的双眸中盛着她惨白的一张脸,她呆呆地说了声没事,一垂眸,长孙镜腰间的玉佩便又晃荡在眼前。
一模一样。
那是枚莹润如羊脂的玉佩,上头刻着精细的花鸟纹路,十分眼熟,她曾在别处见过相似的……不,几乎是一模一样。
曾有另一块同样的羊脂白玉佩,被孟柔不当心给打碎了,花费好些功夫和一根银簪才勉强拼凑起来。
不会错认的。
长孙镜腰间的玉佩,同江铣身上日日不离身的那块,一模一样。
一瞬间,江五谈到玉佩时怪异的说辞,江家人对待她的奇异态度,公主听说她是江铣妻子时尖利的笑声……许多互不相干的事一股脑地冒上来,搅扰得孟柔心头好似一团乱麻,分不清首尾也理不清顺序,心底也忽然生出一股胆怯,叫她不敢再探究,不敢再深想。
但线团深处炽热的真相,不待她前去触碰,便好似等不及要跳出来了。
孟柔磕磕绊绊地告辞,跟在女官身后出了暖阁,长孙镜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了,才抓起罩衣往内室去。
暖阁中烧着炭火,已是如春日一般,进了内室不见明火,却比暖阁燥热几倍不止,晋阳公主仍旧一身薄薄春衫,光着脚倚靠在软榻上,瀑布一样的青丝不加修饰,从凭几一直滑落垂地。
长孙镜目不斜视,将罩衣交给女官,躬身上前行礼:“臣拜见公主。”
晋阳公主送到唇边的酒杯一顿,撩起眼皮看过去,
长孙镜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让免礼,便自顾自地直起身,绕开地上散落的绸缎酒盏上前,掀袍坐在她身侧,提起酒壶晃了晃。
晋阳公主半晌没说话,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礼数?”
“多年不见,总得做做样子。”长孙镜翻翻找找,果然找出只翠玉夜光杯,“多谢。”
她朝公主晃晃杯子,自斟自饮一杯。
“我还当你去礼佛一趟,真把自己修成个菩萨了,但既喝得酒,想必是还没出家。”晋阳丢开酒杯凑过去,“你当真半点不恼怒?”
“恼怒什么?”
晋阳仔仔细细打量长孙镜,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想了想,托腮笑道:“想当年,你我二人同在月下祈福,我只求能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则立志要嫁天底下最好的儿郎,可没想到……”
长孙镜确实寻到了最好的郎君,但那人却因幽王谋反坐罪流放,前途尽毁,晋阳也在不久之后,被皇帝一道旨意赐婚给郑家的废物。
“不过是儿时胡言乱语。“长孙镜淡声道,”我瞧你如今过得挺好,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方才她进门时,正巧与晋阳的几位“贵客”——一群衣冠不整的青壮郎君——擦肩而过,屋内酒盏四散,满地布料,一看便知公主究竟会的什么客,又是如何会客的。
晋阳娇声笑道:“父皇都不在乎,要你多管闲事,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喏,那个孟氏,可是已经被江铣带进屋里去了,他还是‘天下最好’的郎君吗?”
“这便是你今日邀我的用意?”长孙镜睨她一眼。
男子娶妾本是常事,就算现在不纳娶,日后也难免会有,所谓食色性也,孟氏确有姿色,据说江铣伤重在床时她也照料有功,如此兼贤具美的良妾,长孙镜不是不能容。
更何况,若不是当年因幽王谋反耽搁了二人婚事,江铣也不会娶孟柔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