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侍立在侧不敢说话,郑瑛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孟柔,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看见孟柔惨白着一张脸,又无趣地别开脸。
“家妹是突发急病,不治身亡。”郑瑛道。
孟柔仍是不敢相信,那天她把人从湖里拖出来后,公主府的医工明明已经把人给救活了,虽然那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也大病了一场,再没机会探问那位小娘子的境况,可心里一直默认她应当没事了。
可她竟然死了。
急病而亡。
郑瑛提及死去的小妹,难免伤怀,提了提手又放下,终究没再继续抚琴,孟柔心里也乱糟糟的,望着不远处的碧玉湖出神。
亭外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刺骨的寒意也从挂帘底下钻进来,孟柔甚至听见头顶有石子敲击滚落的声音,听嬷嬷说,那是夹在雨里的雹子,往年只有在春夏间才有,不知为什么现在又有了。
“她们是什么人?”孟柔指着碧玉湖边夹道上一行避雨的人问,那些妇人们身穿喜庆的红衣,有的手里捧着精巧的盒子,有的提着系红绸的木箱,正着急忙慌地寻地方避雨,“她们是来给七娘提亲的?”
江婉的笄礼那样热闹,席上流露结亲之意的人家不在少数,孟柔虽没真切见过,但曾听傲霜说过几句,说是最迟不过近年末,江婉的婚事应当就能定下来。
孟柔看着她们,心里突然又想起了小郑娘子,她和江婉年岁相仿,同样是十五、十六的小娘子,花一样的年纪,江婉马上就要为人妇,小郑娘子却已经夭折,再没有以后了。
话音刚落,郑瑛和嬷嬷却同时惊异地朝她看来。
“你当真不知道?”
孟柔不解。
“不年不节带这么多礼上门,又没去主院,不是提亲是什么?”她想了想,“难道是府里有谁要做寿?”
“娘子容禀,依长安习俗,凡男方上门求娶,必以鸿雁为凭,联络两家传递书信的冰人腰间必会在显眼处佩雁。”嬷嬷神情复杂,“娘子看看,她们中可有人带着雁形信物?”
孟柔依言看过去,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妇人们的样貌,更不晓得她们身上是否带着信物,但是听嬷嬷的话音,她们显然并不是来向江婉提亲的。
不是来提亲,那便是来送礼的了,孟柔道:“是给大夫人的寿礼?”
孟柔勉强振作起精神,不管大夫人怎么对待她,终究是江五的嫡母,况且她身上的这身衣裳,也是大夫人找裁缝给她量了身量做成的。若是大夫人要过寿,她于情于理也该准备好仪礼送过去。
“你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郑瑛把琴一推,“她们带着重礼,自然是要来议婚,不是婉娘,自然是有别的有待议婚之人。家里只有五郎和十二郎婚事未定,难不成她们看中的是才刚束发的十二郎?”
她们是来向江铣提亲的。
孟柔猛地起身,冲着郑瑛怒道:“你胡说!江铣明明已经娶妻,怎么可能会有人再上门给他提亲?那些人分明是,分明是……”
她分明就是江五的妻子,江五分明已经有了妻子。晋阳公主是外人,不知道江五一个外臣是否婚娶也很正常,可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郑瑛……郑瑛是江五的二嫂,也是她的妯娌。
她分明就站在郑瑛眼前,郑瑛为什么还会说江铣婚事未定?
眼见孟柔神思不属,郑瑛稍一细想便明白过来。
“你以为,你是江铣的妻子?”郑瑛像是听说了什么趣闻,忍俊不禁道,“妻者,齐也。江家是当朝一品国公,世系源流,规矩严谨,五郎是公府子弟,就算是庶出子,也只会与门当户对的人家往来议婚,更何况他如今已是朝中正四品将官。你一个庶人,凭什么觉得能做他的妻子?”
“就凭我是!我是江五的妻子,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孟柔道,“我与他成婚禀明了天地神明,又在官府落了籍,有婚书为证!”
“婚书现在何处?”
“就在……”
孟柔一怔,婚书分有正书与别纸,别纸在落籍时已经递交官府,正书原该留在家里好好存放,可是去年整修过后,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就算真有这份婚书,也是无用。堂上椿萱俱在,五郎不经尊长首肯在外私娶有违礼法,父亲母亲不肯认你,就算五郎愿意尊你为正妻,又有何用?更何况……”郑瑛打断她,“你说你是明媒正娶,但六礼之后,新妇还要谒拜祖先。你到长安半年有余,五郎可有提过让你入宗庙?”
三月而庙见,方称来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