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依旧专注的在他的伤口上上着药,连头都没抬,语气自然随意的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但陆昱瑾听了,一颗心却咯噔一声,身上的每条神经和每个细胞都紧绷了起来。
刚刚漂浮在心田上的那一层甜丝丝的感觉,也瞬间变成了泡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要知道,重逢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他一直是抗拒、躲闪的。很少和他提起什么,或是好奇什么,像这样主动问他什么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陆昱瑾一时间捉摸不透她的想法,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底骤然蔓延过一阵强烈的忐忑和不安,生怕她即将说的是他不想听到的内容。
他们两个之间基本就没有好好相处过,他几乎下意识就往不好的方面去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就像是初冬时节,穿着靴子踩在单薄冰面上的人一样,惟恐踩得力道大了,坠落下去,惊扰了他们本来就濒临崩溃、不堪一击的关系。
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抿着绷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努力沉着的说道:“可以啊,你想问什么,随便问。”
语气淡淡,声音也无懈可击,似乎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无论是凝固的身形还是紧缩惶乱的瞳孔,都昭示了浓浓的紧张和忐忑。就好像是被押解着,即将送往法场的囚徒一样,近乎绝望的等待着。
山一般高大的男人,这会儿似乎变得特别渺小。
然而,一直低垂着视线的林小烛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在陆昱瑾的伤口上上好药,又检查了一下,确认他身上再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她一边拧好碘伏的瓶盖,把药瓶放到一旁,一边掀起嘴角慢慢说道:“我听说,你今天来广告拍摄现场,听说戒指丢了以后,第一时间就让苏队长给他家的珠宝连锁店打电话,找来了一模一样的戒指。有这么回事吗?”
戒指的事儿已经圆满解决了,该抓到的人也抓到了。陆昱瑾没想到她这会儿突然间又提起这事儿来,微微愣了一下,难得有些茫然的点了下头,说道:“没错。怎么了?有问题?”
短短几个字,几乎没有犹豫,就承认了下来,和苏子航几个小时前对她说的话不谋而合。林小烛猛地深吸了口气,捏了捏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冰冷的手指,用力握拳,赶走了心里最后一点儿胆怯和逃避的想法,缓缓的抬起头,第一次直白又大胆的看着眼前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要那么费劲,找一模一样的戒指过来呢?戒指丢了,当时大家都在互相怀疑。就像温蒂提议的那样,搜身搜包,不是更简单吗?”
陆昱瑾闻言,好看的眉峰一拢:“那怎么行?随便搜确实简单,但是温蒂存心想要栽赃陷害你。偷了戒指之后,故意把东西藏到了你的包里。如果我随便搜查,不是正好中了她的圈套,冤枉了你?”
仿佛没想通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当时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搜查,还和他们起了冲突吗?这会儿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林小烛神色微动,瞳孔一深,缓缓眨了下眼睛,轻声说道:“我不让他们查,是因为我确实没偷东西。我问心无愧,但不代表别人心里没鬼。能防着点儿,就防着点儿了。但你就不一样了,那会儿你又没亲眼看到温蒂把戒指塞到我包里,怎么会知道她想要陷害我?说不定,戒指真的就是我拿的呢!”
她说着,抿起嘴角,细细观察着陆昱瑾的表情。而听了她的话之后,他几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想都没想就断然说道:“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偷东西?明明就是那个温蒂偷的,还一直把话题引到你身上。以为那点儿小伎俩,能糊弄得了我?”
肯定的话语,笃定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自然流畅的好像没经过思索,就脱口而出了。
林小烛瘦削的肩膀狠狠一震,感觉好像有人拿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她的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五脏六腑里的东西重重一顿,紧接着,一颗心就不可抑制的狂跳了起来。一股浓浓的热流顺着心底猛地窜到了喉头,又很快的蔓延到了四肢。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的全身就滚热起来,连眼眶都止不住的开始发烫。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自己一个人,孤寂的站在世界的尽头。马上,有人带着全世界,站到了你身边一样。
她不自觉的哽了一下,用沾染了一层雾气的大眼睛,看着他说道:“当时没凭没据的,你就那么相信我?其实我也可能会偷东西啊!毕竟我确实需要钱,一时间头昏脑热,做了什么坏事,也不一定。人嘛,难免有走火入魔、做错事的时候。”
“不可能。”这次,陆昱瑾依旧像一分钟之前那样,不假思索的说道。
林小烛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也正是因为清楚,他现在常常会因为当初用钱要挟她给他当情人的事而后悔。
她那么有原则、那么正直的一个姑娘,得被他逼到了什么份儿上,才会抛弃自己心里的准绳、才会抛弃自己的自尊,答应他的那些个无理的要求啊!
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帮助她。明明可以用更温柔的方法,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的。可是,却被他用最粗暴的手段,彻底搞砸了。
想来,她不喜欢他,不肯接受他的告白,也是很正常的。谁叫他对她那么坏呢?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心脏像是豁了一个口子,四处透风。
他抿着嘴唇,捏着拳头的手,越收越紧。仿佛喝了一口灼酒一般,忍着流窜的刺痛,滚了好几下喉咙,艰涩的说道:“任何人都有可能为了钱做坏事,但你绝对不会。这点,我一直相信你。”
虽然他的相信,她可能根本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