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胳膊,下意识去拉林小烛的手。但就在即将碰到她手指的瞬间,那只手却微微顿了一下,改道轻轻捻住了她的袖子。整个人也不着痕迹的静了两秒钟之后,才再次用轻快的语气开口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别说四百毫升了,就是再来四百毫升,我也没问题。”
“一白哥哥!”林小烛本来想控制点儿自己的情绪的,可是这会儿,余光瞥见他这种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动作,听见他故意逞强、故作轻松的话语时,整个人真的忍不住了。回过神来的瞬间,已经近乎低吼般的说道:“你不要再装了好不好!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再隐瞒,也不要再骗我了!”
“小烛,你这是什么话?”不知道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到了,还是被她的话吓到了。沈一白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了,绷着一张苍白的脸,一边默默收回自己骨节惨白的手,一边定定的看着她,僵硬的问道:“我什么时候瞒你、骗你了?你是不是听见谁说什么,误会了?”
“误会?我宁可这是误会!”
见他被逼问成这个样子,还是只字不漏,林小烛不知怎么,忽然间很想哭。
胸腔剧烈的鼓动着,吸气又呼气,反复好几秒钟,她才哽咽着、艰涩的说道:“一白哥哥,我已经知道你和夏雨诗的订婚是假的了,也知道你这几年根本不是出国留学,而是去做心脏手术去了……这一切根本就不是误会,而是事实!”
“你说什么?”沈一白闻言,几乎一瞬间就绷紧了脸。垂放在被子上的手,也猛地收紧。捏紧了拳头,颤抖着嗓子,阴沉的问道:“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一白哥哥,你只说这些是不是事实吧?”
“什么事实?一盘胡言!李荣林呢?是他信口乱说的吧?他人现在在哪儿呢?小烛,我现在在输液,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他叫过来?”
“我不能!”林小烛闻言,果断的摇了摇头。一边抿紧了嘴角,一边认真的说道:“一白哥哥,你让我把李先生叫过来,是想责怪他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如果不是他,我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是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我,我怎么能让他受罚?倒是你,与其找李先生的麻烦,不如好好跟我谈一谈。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先生说,你是因为不想让我担心、难过,害怕让我承受第二次失去的痛苦,才隐瞒病情,故意和借着和夏雨诗订婚的名义出国的。是这样吗?”
“小烛!我不是说了,这些都是瞎说的吗?什么隐瞒病情,什么假订婚,根本就不是事实!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沈一白的情绪很激动,眉头紧皱,整个人一下子从病床上半坐起来,抬手就要扯手臂上的输液管。
林小烛见状,连忙快步过去,在他行动之前,紧紧按住他的胳膊,一边阻止他的动作,一边抿唇说道:“一白哥哥,你干嘛这么激动?如果真的只是瞎说,你干嘛这么急着反驳,连液都不输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乱想!”
“是不是乱想,你自己心里真的不清楚吗?一白哥哥……”林小烛重重的叹了口气,酸涩又难受的说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承认就没有意思了。我再问你一遍好了,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才隐瞒病情,故意和借着和夏雨诗订婚的名义出国的?”
“小烛,你……你让我怎么回答才好?”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看样子,李荣林先生说的话真的是真的了。”林小烛吸了一下鼻子,垂眸眨眼的功夫,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
她揪着自己的裙摆,小声抽泣。既埋怨、委屈又愤怒的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一白哥哥,当年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你生病了,然后一起面对的。你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隐瞒我,一个人承受一切呢?整整五年,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回来了,我也知道了,可如今的情况,你让我怎么办?”
“小烛,我知道你为难……”
“仅仅是为难吗?一白哥哥,你这分明是在剜我的心!我从小就喜欢你,喜欢了十几年,从来都没想过你会离开我。可你,真的就离开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听说你和夏雨诗订婚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你知不知道当我在订婚宴上看到你们两个亲亲我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那一刻,我觉得好像天都塌了……恨你、怨你,甚至气你!一边哭,一边发誓,一定要把你忘掉……现在,我终于忘掉了,终于从哪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中清醒过来,获得新生了。有人却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怨错了人……却告诉我,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你让我怎么接受?好事你自己做了,好人你自己当了。却把我推到了一个背信弃义、左右两难的境地……你这样,也太残忍了吧?”
“小烛”,看见她一边哭,一边发抖,沈一白的心里也不好受。动了好几下喉咙,捏着拳头艰难的说道:“我知道你为难,知道你愧疚,也知道你会觉得对不起我……”
“可是”,他垂了眸子,有些颤抖的说道:“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而已。不是想当什么好人、做什么好事,更不是想让你愧疚或是为难……我只是,亲眼看过你失去了母亲,知道你当时有多痛苦。不想让你再次品尝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而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就这么简单。所以,你能不能别觉得对不起我,也别觉得抱歉,不要把这件事想的那么复杂?”
“不要觉得对不起,也不要觉得抱歉?一白哥哥,你觉得这可能吗?你为了我,故意隐瞒病情,做了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不愧疚不抱歉?你如今平安回来了,我很高兴。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没能回来,那我一辈子的快乐和平和,都将是建立在你故意隐瞒的死亡的基础之上的。这对我来说何其残忍,对你来说又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