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张绣在宿醉后的昏沉中悠悠转醒,他顾不上自己的不适,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叔父住处请安,关切地询问叔父的病体状况。张济望着前来的侄儿,心中满是真挚的疼爱与欣慰。他深知自己已时日无多,一生征战却无子嗣承欢膝下,然而这两年张绣的陪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晚辈的温暖与关怀,这种天伦之乐使他倍感满足,仿若甘之如饴。每当看到张绣,张济心中便涌起一股欣慰之情,自觉即便离世,此生也已了无遗憾。他一生戎马倥偬,虽不敢自诩为人中龙凤,但也称得上是一时豪杰。面对张绣这样的继承人,他对身后的霸业宏图已不再执着,满心只盼着张绣能够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壮大家族。如今张绣年岁渐长,而自己的生命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张济已将生死看淡,当下最挂心的便是张绣的终身大事。
张济沉思片刻后,忍不住开口说道:“阿秀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叔父这把老骨头,估计也没多少时日能陪伴你了。你可有中意的女子?叔父总归要在闭眼之前为你安排好终身大事,如此一来,即便日后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你父亲,叔父我也能坦然相对,毫无愧疚与遗憾呐。”张绣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在旁侍奉的邹氏,随即又迅速移开目光,然后对着叔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叔父,我还年轻,不必着急。您看那神威天将军马超,与我年纪相仿,他身份地位如此显赫都尚未成亲,我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叔父,您莫要再整日说这些丧气话了,只要您安心调养身体,依照张仲景先生的诊断,这病情定会有所好转的。”张济正欲再劝两句,此时张绣像是突然被什么念头击中,急忙说道:“哎呀,叔父,我昨日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张仲景先生如今正在宛城,正好能请他为马超将军诊治一番。您瞧,将军他年纪轻轻,却因愤怒与内心忧伤,鬓角早早生出两缕白发,这不仅有损他神威天将军的英武形象,长此以往,怕也会影响身体。叔父,我这就去找将军,带他一同前往仲景先生处求医。待看过之后,我再来与您好好唠唠家常。”言罢,张绣便一阵风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张济望着侄儿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暖意与笑意,对这个侄儿,他实在是满意至极。张绣即便如今手握权力,却仍对自己恭敬有加,对待旧主马超,亦是赤诚忠心从未改变。这般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让张济对家族的后事与未来放下了所有担忧,全然放心。他笑着对邹氏感慨道:“嗨,这孩子,永远像个长不大的莽撞小子,行事总是这般风风火火。”言罢,脸上笑意更盛,难掩内心的愉悦与欣慰。
而邹氏自听闻张济欲为张绣寻觅一房妻室起,心中便如被苦涩填满,难受得险些落下泪来。此刻,张绣风风火火地离开,邹氏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眼神中交织着无尽的苦涩与深情眷恋。直至听到张济的话语,她才强自收敛纷乱如麻的思绪,轻声应道:“是的呢,老爷。阿绣这孩子心地纯善,怀有一片赤诚,对您自是极为孝顺。”张济闻得此言,愈发开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邹氏端来熬好的汤药,张济微微皱眉,还是一饮而尽。
张济难得地流露出一抹温情,他看着邹氏,缓缓开口道:“我也知晓,我这样一个西北的莽夫强娶你为妻,你心中定然会有几分不悦。”邹氏赶忙摆手说道:“不不不,老爷,妾身绝无此意。”张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无需掩饰,只是与你说几句心里话,莫要紧张。我这身子骨,眼见着已时日无多,但有秀儿在,他定会好好奉养你,你的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你如此年轻,却要守着我这将死之人,委实是委屈你了。”邹氏一听这话,心中的苦涩与忧伤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张济只当她是担忧自己的身体。
张济轻轻拍了拍邹氏的肩膀,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莫要哭了,这世间女子的命运,大多难以由自己掌控,你我亦是如此。我只盼着我走之后,你能在这府中安稳度日。”
邹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老爷,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张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必安慰我,生死之事,我早已看淡。只是放心不下你和阿绣。阿绣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有时过于莽撞,你日后在旁,还得多加提点。”
邹氏微微点头:“老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只是我一弱女子,能做的实在有限。”
“有你这份心意便好。”张济眼神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回忆,“想我一生征战,见过无数生死离别,却在这最后的时光里,眷恋起这庭院中的宁静。若有来生,我愿生于太平盛世,做个平凡之人,或许便能与你有不一样的缘分。”
邹氏听着张济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只是一边抽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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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待我去后,这府中的一切,都将由阿绣继承,他定会尊重你。若你有任何难处,也可告知他,他不会袖手旁观。”
邹氏轻声应道:“是,老爷。我会遵循您的嘱托。”
正说话间,贾诩便来到后宅求见。邹氏趁势告退。贾诩进来,张济即使虚弱,对于贾诩这等智谋之士依旧保持尊敬,半躺起身体,说道:“文和先生来了。恕张济身体病体缠绕,不能起来相迎。”贾诩说道:“将军说的哪里话?能得将军庇护,在这乱世安身立命,已实属不易,还要感念将军的恩情。”张济说:“罢了,文和先生,我俩不必这般客气。你且说,你此来所为何事?”
贾诩说道:“主公啊,这日后,宛城的未来该当何去何从?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这身体如此,日后全指望少主。但是这宛城终非久持之地。少主也是守成有余,恐进取不足。日后这中原乱世定要出个分晓,而我宛城之地中原重镇,必是兵家必争之地,恐也难以久持。”
张济微微皱眉,沉思片刻,说道:“文和先生所言不无道理。阿绣并非是争霸天下之辈,我叔侄二人皆是可为将才,却非雄主。但是依我想来我若故去,阿绣手中握有强兵。若真局势明朗,择一主而侍之,想来可保日后之富贵荣华,至少做一富家翁也足以,想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贾诩目光深邃,缓缓道:“却不知依主公看来,这日后天下少主该臣服于谁,方能保住这一身之富贵?甚至说更进一步,封侯拜将,荣耀门楣。”
张济委实没有想太过深远,对着贾诩说道:“文和先生,你之才智,我素来敬佩。说实话,您委身于我麾下,也是因为当时局势所迫,实在是屈才了。日后我若故去,阿秀还需您多加照拂。您心中有什么想法,大可与我说之,请您不吝赐教。”
贾诩微微欠身,沉声道:“主公过誉了。以当下局势观之,诸侯纷争,然势力强劲者,袁氏兄弟,家族底蕴深厚,兵多将广,雄踞河北、淮南。此二人皆有争雄天下之资。”
张济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那袁绍,四世三公,门第显赫。阿秀若是投靠他,凭借袁家的势力,或许真能谋得一官半职,荣华富贵也不在话下。只是我听闻这袁绍好谋无断,麾下谋士众多,勾心斗角之事怕也不少。阿绣为人耿直,我怕他到了那里,应付不来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反被人算计。”
贾诩点头赞同:“主公所言极是。袁绍此人,空有雄图大志,却难以下定决心。其麾下谋士各怀心思,相互倾轧。少主若置身其中,若无足够的权谋之术,恐怕难以立足。但从另一方面看,袁家树大根深,兵强马壮,在其麾下,只要能站稳脚跟,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只是这站稳脚跟的过程,怕是要历经诸多波折。”
张济接着说道:“袁术此人,心胸狭隘至极,全然没有容人之量。其为人处世,总是自视甚高,好大喜功的性格缺陷展露无遗。他虽坐拥数量可观的兵马,麾下将领亦不在少数,看似具备了争雄天下的雄厚资本。然而,正是他那气量狭窄的致命弱点,使得诸多贤能之士难以在其麾下久留。有能之士皆渴望得到明主的赏识与重用,可袁术却常常因嫉妒或猜忌而对他们加以打压,导致内部人心离散,无法形成强大的凝聚力与向心力。
而他的好大喜功,又使其盲目地追求虚荣与权势的表象,不顾自身实力与实际局势,贸然发动战争或进行扩张。这种缺乏战略眼光与沉稳谋划的行为,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诸如粮草供应不足、军队疲于奔命、与其他诸侯树敌过多等问题。长此以往,即便他起初兵多将广,也会在不断的内耗与外患中逐渐削弱自身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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