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远途经这里时,他听到了顺着风送来的村落里的哭嚎声,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出手还不算晚。
以为匪帮只是刚刚踏入了这座村寨,却不曾想,其时那个时候,便已经到了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了。
流血和杀戮对程锐而言,并不陌生。
但自小活在父亲的翼护之下,长大了武道修持也算不错,从来都是他杀戮别人,便无缘站在弱势者的角度去看待‘杀戮’本身了。
直到目下,当一个个可能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变成一具具没有生气的尸体时,程锐才深刻地了解到,生命被他人粗暴地剥夺,是一种怎样惊心动魄、让人恨得全身发麻的酷毒行径!
世间最无辜者,往往承受着最暴虐者的压榨。
从方方面面到对自己生死的处置权上。
这个完整而扭曲的食物链,亘古长存。纵然是人类自诩文明,脱去了代表荒蛮的浓密毛发,也依旧难以从这个食物链中跳出。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应该遵循这个食物链为人划定的生存范围,以及做出某一类人是另一类人可以取食的规定。
程锐想象不到太深远的地方去。他只是想到了为什么匪类可以肆无忌惮地杀戮平民庄户的性命?
进而想到了为什么平民庄户不去抵抗?
他蓦然惊觉,恐怕若是反抗了,那个人会死得更加凄惨。
况且,人都已经死了,再去追索,询问一个亡灵:你为什么死前不反抗一下匪类的屠刀,便太过可笑了。
许多问题其实都没有答案,只是有人过于执迷,认定了答案与问题是天生一对而已。
如此倒不如去询问一下那些匪类,他们为什么杀人。
审判若是公正,那么保护被害者的权益是必然的,而追究害人者的责任,更是必然中的必然!
弄不清楚这一点,便不配审判任何人。
是谁给了这些人肆意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
程锐几步跨出了巷子,向着已渐行渐远的匪帮追赶过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历史总会证明,在去往真理与正义的大道上,行者们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即便有个时代,行者孤独走完了全程。在下个时代,也依旧会有新的行者接过他的旗帜,继续前行,与他的影子并行。
程锐很幸运,在这个时代,当他开始懵懂地意识到自己想要追求什么时,便已先有了一位先行者。
那人站在数十余匪帮之前,拦住了强贼们的去路。
他脚踩木屐,宽袖长袍,头戴木冠,手持一口宝剑。
纵然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衣衫都浆洗得发白,但气象高古,慈眉善目之下的威严,便足以掩去物质生活上的些许窘迫了。
老者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孩童。
他吐气开声:“杀人偿命!”
“汝等狗才,可准备好奉上项上狗头了么!”
一言出。
石破天惊。